<第六章 一年一次吧>
每個私生子的媽媽都只被允許一年一次的會面,只是時間不是固定的,每次都得看爸爸的心情,我討厭這種感覺,好像連跟母親見面都像是在接受施捨。
我曾經想過,為什麼媽媽不勇敢一點的抵抗爸爸然後帶我離開?
年紀愈大,我就不再對媽媽抱有期待,因為她每次來看我,也只是帶著最新的玩具或是新上市的零食,她從來不會問我有沒有特別想要的東西。
知道是哪一年的生日,我希望她帶著蛋糕來看我。
不知道是哪一年的母親節,我希望我不是窩在電視機前看著別人家團圓。
不知道是哪一年的中秋節,月亮特別圓,讓我特別思念她。
這種矇矓的記憶分裂成了碎片,就算一一拼湊,也一定有名為歲月的缺角。
「你媽媽要來了?」
吳太太再度將我們的房門上鎖後,五月立即跑到牆洞邊喊著。
「對啊,要來了。」可是我沒有什麼高興的感覺。
我媽今年也還沒來。」
「你想見到她嗎?」
「我想念她帶來的零食。」
我勉為其難的擠出笑聲。
「幹嘛,你討厭見到她嗎?」
「沒有討厭,也沒有特別的感覺。」
「一年一次嘛,多多少少都要高興一下,這種機會可是不常有。」
機會?」
當我們離開這裡後,說不定很久都見不到媽媽了。」
好像有什麼更深層的意義。
所以我就要對她撒嬌?」
「不是……唉唷,你到時候就知道了,隨機應變,你會吧?」
「這我最會了。」我賞他一個白眼。
所以上次才會被抓個正著。
唉,我真的口渴了。」五月嚷著走離牆洞。
樂時間過了,雖然接下來應該是讀書時間,可是我有一點累了,是從心裡泛起的,小小的,一種怪怪的感覺。
媽媽要來了。
所以我在夢中夢見了她。
很奇怪的,我清楚的看見她的容顏,她皺著眉,手中抱著一個小嬰兒,她依依不捨的將嬰兒交給另一個女人,然後轉身離去。
我不會白痴到認為她又生了個弟弟或妹妹給我,那個小嬰兒肯定是我,即使我從來不知道嬰兒時期的我長得如何。
胡思亂想的結果,是我和五月真的乖乖的安靜了一天半,就連讀習的動力都沒了。
你遇到你媽媽以後,要記得跟她抱怨吳太太有多麼過份,竟然不給水喝,一天一餐的湯一下子鹹得像吃鹽、一下子是淡得像是水。」
「所以你也不是真的口渴嘛。」
有湯,就有水份。
只是吳太太也不懂得巴結一下,有外面的人要來,應該要作作表面功夫,把一天三餐都端來才對。
否則我瘦成這付德性能看嗎?
不出意料之外,我的肚子又在鬧空城,明明剛剛才吃完那僅有一餐。
我說,你真的懂得隨機應變吧?」他擔心的問。
「我懂。」只是誰知道情況是不是允許我變。
「最好要求她讓吳太太放了我們,我真是受夠了這一切。」
娛樂時間真的花我們很多精神與力氣,而且惡整吳太太的成就感就只有一點點。獲得的遠比付出的還少。
沒有人真的能以惡整過生活。
「我們不是想出去就能出去了?」
間房間根本就關不住我,五月也一樣,反正吳太太早就知道我們的目的。
「我想光明正大的在一樓玩,幸福的吃飽喝足。」
我也想。」
我們的談話停頓了。
有所思,就是那種,只能在心裡思考的事情。
我逼自己期待媽媽的來臨,還有她會帶來的東西。
如果她還以為我是去年的我,那我也不會怨她,因為她根本沒有參與我的成長。
啦,吳太太為我的房門解了鎖,她使眼色,我真的乖乖的走出去,無法否認的,我的心開始狂跳,比在泳池裡奔跑還快速。
當我走下樓梯,聆聽每個腳步的回音時,吳太太猛力的推著我,害得我差點跌下樓梯。
她發什麼瘋啊?
瞪什麼?你別以為你媽媽來了就可以對她說我的壞話,你別忘了你的處罰還沒完!」
還是瞪著她。原來她是要警告我,哼,她心虛得要命。
我接著走,經過了二樓,來到了一樓。我總算有點瞭解五月說的機會是什麼了。
太太離我很遠,兄弟姊妹們也都不在大廳之中,就只有一個人,長髮飄逸的她就坐在大廳正中央,背對著我。
知道為什麼,我就是停止了步伐。我在揣測她轉頭後看見我的表情是什麼,或許是笑容,或許是裝可憐,或許……
看向她手邊,空空如也,奇怪,今年竟然沒有帶東西來,雖然我也不期待,可還是有猜測落空的討厭感覺。
吞吞了口水,確定嘴巴裡、牙齒裡沒有殘留剛才的爛菜渣之後,我才開口:「媽。」
我確定我的口氣有些平淡。被關了這麼久,我都覺得自己快變成淡泊的詩人,比電視上演的人還像。
她聽見聲音後,身體大力的震動一下,然後快速的轉身,在我還沒不及看清她的第一個表情時,我就已經被緊緊的擁入她的懷中。
好懷念的感覺,這就是媽媽的懷抱吧,怎麼覺得我好像已經好久沒抱過了?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呀……」她低喃著,身體不斷傳來顫抖,像是馬達在運轉,卻又少了強勁的力道。
她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我就快被氧氣給拋棄,她還是抱得死緊。
這樣看來,她好像很想念我,說不定她是逼不得已的離開我。
可是事情不能只看一面。
咳、咳、咳!」我重重的咳了三聲。
她有反應了,她微微的鬆開對我的箝制,我感覺到氧氣救命般的湧入,呼,舒服。
「我的孩子呀!」這次她用吶喊的,從喉嚨深處低吼而出,我的耳膜在呼應她,微微鼓動著。
她不知道我的代號,也不知道我為自己新取的英文名字。
「我叫Idaho,請妳叫我Idaho。」
我希望她這麼叫我。
以月份為代號什麼的,我不希望從她口中說出來。
「我的孩子呀!」
自顧自的喊著,我說了半天,她還是沒讓我看見她的表情。
「我很好!」
「真的?」她終於推開我,原來她想聽見的是這個。
我看見她眼中的晶瑩,還有她的臉,跟我好像。
重點是,她的表情,淚流滿面,醜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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