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自由家

(感謝專欄編輯，第一次上專欄首頁的感覺真讚！！我都忍不住尖叫了。)

十二月的手，在我跑離啤酒爺爺家沒多久，就掙脫了，她還在鬧脾氣，硬是站穩腳不跟我走，我往她身後再看了一次，確定中年男子不會，也不可能追出來看著我們的背影後，我才對十二月翻翻白眼。

「別跟我說話。」我都還沒說話，她就先開口了。

我做了個隨便她的手勢，走自個兒的路，突然，肚子發出一陣聲響，連串而無起伏的咕嚕聲，就像天邊有氣無力的雷聲，讓我意會自己還沒吃午飯的事實。

不過我現在能去哪裡吃？第九順位的婆婆家？不，我沒有臉面再回去了。那第十順位呢？又是誰？這沒個準，有時是隔壁連著隔壁，這樣不必遭人抗議，也省去記哪間住過哪間又沒住過的時間。有時則是看大家的心情，但這種方法較少採用，唉唷，反正，我似乎只能餓著肚子。

不過餓肚子的感覺不算太糟，因為我可能是三個人當中，最……這樣說吧，最ok的人，因為我沒跟人吵架，我的心情不壞，所以有時候看看天空，數數雲朵，空腹的感覺就會隨風消逝，好幾個小時的下午時光，也就如此渡過了。

好像過生活就是這麼回事，簡單一點，閒適一點，輕鬆一點，不與人計較，不張揚，不招妒，活到一百歲可能也行，但是十二月責罵五月的那一番話，竟也悄悄的在我心頭佔了一個位子。

我明明不會在意的，因為我不是爭吵事件的當事者，卻是牽涉其中的關係人，所以我們得待多久？

在傍晚即將來臨時，我就只專注在這個問題上。

當冬日的晚風冷冷襲來，而我又覺得肚子極度飢餓時，我才抖抖肩，鬆鬆僵硬的骨頭，快速的躲進了一戶人家。

我下意識的來到阿美婆婆家，可能也是別無選擇的緣故，不過默契這種東西還真是如影隨形，當我走進燈光茫茫的廚房時，乍見阿美婆婆在餐桌上招呼五月，兩個人有說有笑的，剎時，肌餓之神抓住了我的心神，我幾乎是什麼話都沒說，只靜靜的走上前，坐下，拿起阿美婆婆給我的飯碗和筷子，呼嚕呼嚕的將食物掃下肚。

整個餐桌上突然安靜了，每個人都只是在吃飯，就只有吃飯這件事在進行而已，等我又重新把心神把持住後，桌上簡單幾盤菜已淨空。

我嚇了一跳，發現廚房裡根本就沒有十二月的身影，當然她也有可能跟我和五月一樣，默契十足的回到這裡，但如此一來，她就沒有食物可以吃了！

「別擔心啊孩子，食物還有，我替女孩兒留了一份。」阿美婆婆收著碗筷，一邊笑著一邊又喃喃自語著：「真好、真好，今晚又要住我這裡了……」

我想和五月說話，他卻主動去幫阿美婆婆洗碗了，我也想去，但一個小小的洗手台，塞不下兩個人，一個小小的水龍頭，也沒辦法有效率的分給兩個人使用。

等到屬於夜晚的寶藍色簾幕降下，綴上點點星光時，我和五月才有空促膝並肩於涼涼的屋簷下，兩個人一言不語的望著門口，大概心裡想的也是同樣的人吧。

「你有想去的地方嗎？」五月開口了，卻不是我以為的”她怎麼還沒回來”這樣的話。

「有啊，怎麼了？」

「在哪裡？美國？」

「嗯……我知道美國很遠，走路到不了，游泳也到不了，可是就是有一種想法……離開這裡，離開關了我十三年的地方……不管哪裡，只要能離開就好……」

我盯著屋外，路燈要亮不亮的，好像已經是幾十年的文明產物，但缺少了維護，可能在下一秒，它就會突然發出，碰，的一聲，失去光明。

「所以你也贊成鄺曉香的說法？」五月的臉色十分複雜，即使是在模糊不清的夜色之下，我想他也是最難懂的。

「沒什麼贊不贊成的，不過我們的確不能在這裡待太久，這裡讓我覺得……很舒適，但卻不是我最想要的。」我撫著胸口，忠誠於心的說。「你冷靜了一個下午，結果呢？」

「可能只能這麼做了，我總不能老是當反對的那一個。」他聳聳肩。

「所以？」我對著他比了個手勢，從五開始倒數……四、三、二……

「等我們把老人村的所有爺爺婆婆家都住過了，再離開吧！」我們兩個異口同聲的說！

接著我們相視而笑，悶了我們一整個下午的怪調終於在笑聲中消逝了！

「就是要公平嘛，如果我們能帶給他們歡樂的話，何樂而不為呢？」我說。

五月驚訝的推了推我，「你什麼時候學會這句話的？何樂而不為……很有深意，嗯。」

「鄺曉香早上教我的，你看，你今天一整個不對勁過了頭，錯過了最重要的學習了吧。」我推了回去，這叫禮尚往來。

我們倆笑得更大聲了，整個村子，大概就只有我們的笑聲，它充斥著，它讓我放鬆了心情，果然，和樂相處才是我們現在最需要的，但我們的笑聲突然嘎然而止。

十二月走了進來，她的步伐很慢，好像是隻烏龜，緩緩的，再緩緩的爬著，但是當我們笑聲停止時，她就走得飛快了，一個箭步的來到我們面前，雙手環胸，居高臨下的朝著我們說：

「哼，本鄺大小姐就在這裡聽你們向我道歉，說！」

「……」我們倆個都說不出話來。

如果她是要找台階讓自己下，那態度就不能擺得這麼高傲了，我說，她還真的是被寵壞的孩子。

「喂，你們不說嗎？」她急了，嚷嚷叫著，連肚子裡的雷聲也轟轟打著。

「沒事了，真的，妳先去吃飯吧，阿美婆婆有替妳留了一份晚餐。」我起身推著她進廚房，用簡單的話來化解尷尬。

等她坐在餐桌上吃飯時，我盯著自己的手心，有自她背上沾上的汗水，還是熱的，再看她坐下時，臉紅氣喘的，連拿著飯碗的手都有些抖的情況看來，其實，她與我們的默契還不夠好，或許是跑了一整個村子，才找到我們。

沒關係，和好就好。

       因為我們是一家人，相依為命的三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