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自由家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沒有人即時反應過來……

梅納西太太是做錯了什麼事嗎？不然吳太太會被請來代替她？

大家錯愕不已，只是沒有人再開口詢問。

趙嘉容還沒走，她說她要親眼看著梅納西太太離開，所以就待在大廳裡和十二月聊天，她的態度依然強勢高傲。

我不知道她擁有多少權力，但可以想見的，連管家都可以隨意更換……她絕對不只是爸爸的外遇對象，肯定有我不知道的實情。

梅納西太太很聽話的回房間收拾行李，兄弟姊妹之中竟然有人因為不捨而開始嚎啕大哭。

情緒是會被傳染的，一個接著一個，有的流鼻涕，有的鬼吼鬼叫，我看向五月，他也和我一樣，拼命的不讓眼淚奪眶。

我和他一前一後的走進梅納西太太的房間，這才發現她的行李其實不多，她將很多與中文相關的書籍捆綁成冊，就放在門口。

「妳就打算這麼走了？」我很想挽留她，可是她沒有權力決定自己的去留。

我希望她繼續留下來教導我們，即使她不一定比擁有教師證的老師還教得好，但在我們心中她就是真正的老師，如果她離開了，我和五月該怎麼辦？

「不能留下來嗎？」五月小聲的央求。

她的房間離大廳不是很近，也相隔了好幾道牆，可是如果是要說真心話或者是秘密，我想我們都不想被別人聽見。

能被我們掏心掏肺的對待，梅納西太太是第一個，或許也是最後一個了。

「我不能。」梅納西太太遺憾的搖著頭。

「妳知道是發生什麼事嗎？」

「大概是因為我不夠盡責吧。」她這句話用英文說，我從她的語調裡聽出了抖音。

我想起趙嘉容上次來的時候，曾經對著寫滿英文字的練習紙發笑……會不會是她向爸爸告的狀？因為我們私生子不能學習！

「是因為妳破壞了規則吧！」我和五月互望。

我猜的果然沒錯。

梅納西太太放下手邊的行李，緊緊的將我和五月擁入懷中，她哭了，連身體也在顫抖。

她幾度讓淚水潰堤，連話也說不出口。

我靜靜的感受著她的溫暖，這個懷抱像是媽媽，至始至終都帶給我安心感。

「謝謝妳。」我伸出手輕拍她的背，儘管我的淚水也像海浪一般來得洶湧，我仍堅強的安慰她。

她是真的必須離開了，我不想讓她有所牽掛……

「六月，你真的變堅強了。」她鬆開我們，再度用我們熟悉的眼神，一一的給我們離別前的教誨。

「學習不能間斷，不論是英文或者是中文……多看些語言節目……」

我拼命的點頭，視線不敢離開她，她說的每一字、每一句，我都想牢牢的刻在心上！

「五月，我前陣子特地去買了新版的教育DVD，你可以和六月一起分享。」

原來五月的兒童教育DVD是梅納西太太送給他的。

她早就知道我們會有求知求新的一天，她早就知道了……

我後悔自己頓悟的太晚，任由時間流逝，錯過了太多我能掌握的事！

「妳永遠都是我們的老師！」五月又給她一個擁抱。

「我們會有再見的一天，我相信你們。」她噙著淚水，彎身提起了行李。

有個問題我非問不可：「趙嘉容到底是什麼人？」

梅納西太太輕笑，好像料到我一定會問。

「答案離你們不遠，可是我不能說。」

「一定是她去告發的！」五月冷哼。

「別衝動，你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學習，以後才能好好的應用呀！」

梅納西太太在擔心著什麼，一件關於我們、關於未來的事，即使她預告這一切就在不久以後。

「我先將這些書和DVD藏在外面的花瓶後方，等我們離開後，你們就趕緊帶回房間去，別被吳太太發現了。」她邊說邊行動，快速的將放在門口的書移走。

「吳太太肯定是來監視我們的。」五月兩眼直直的瞪向門外。

我無聲的附合。

或許以後的學習都得偷偷來。

「好了，我該走了。」

梅納西太太同意讓我們幫她提行李，她那熟悉的身影率先走出門，我和五月分別嘆了口氣，因為我們能幫她做的也只有這樣。

我發誓，我們以後一定有見面的一天！

我們回到大廳，這裡有明顯的兩派勢力，一是哭了又停，停了又哭的兄弟姊妹們，二是趙嘉容和十二月。

「別走……梅納西太太！」平常最喜歡黏在廚房的小胖子擠到梅納西太太面前，她淚眼汪汪的，緊抓著梅納西太太不放。

「十一月，我有留了簡單的食譜在廚房櫃子裡，妳可以依照上面的圖示做料理。」梅納西太太小聲的說，最後這一句更是小聲：「不懂的話，可以問六月他們。」

我很確定趙嘉容沒聽見，因為她已經站在大門前，已經拿下的墨鏡正被她不耐煩的敲著手。

「時間到了。」厚重大門被打開，梅納西太太也要離開了。即使只是抽象的，我仍然覺得心在發疼，好難受！

趙嘉容催促著，梅納西太太的腳步很沉重，可是終究還是坐上了車，揚長而去。

我來到又被鎖住的大門前，忍不住踢了它幾腳。明明就只是幾步的距離和幾道鎖，卻幾乎永遠的將我們鎖住！

全部的人都擠在窗戶前，他們依依不捨的目送她離開。

五月不見了，正在煩惱他去哪裡時，我驚覺到我們還有一個任務，必須將書搬回房間去！

我搜尋吳太太的蹤跡，可能是因為她年紀的關係，所以走路有點緩慢，不過這正好給我們機會！

我衝到梅納西太太的房間前，五月正吃力的搬著書，差一點就要被書壓倒，我即時提起另一端，和他合力的爬上一旁的樓梯，回到他的房間。

「這些書怎麼辦？」我將門關上。

「一半放你那邊，一半放我這邊。」五月快速的將書分成兩堆，其中還有一疊DVD，他視為珍寶的將它們放在桌上。

「嗯。」

我彎下身盯著書，它們看起來都很深奧難懂，就和人心一樣。

沒有人說話，大概是梅納西太太的離開對我們的影響太大了，如果不花點時間適應以及思考以後的事，我想我會無法承受。

「我發誓！」五月突然大喊。

「我也發誓。」

不知道為什麼，我們不約而同的對眼前的書伸出四隻手指頭，用心、用我們的一切，發誓。

「我們會再和梅納西太太見面，總有一天！」

之後，我將另一半的書搬回我的房間，為防萬一，我將書藏在床墊與床板之間。誰也不知道那個吳太太是不是被派來執行『殲滅學習計畫』的。

我和五月一起下樓，大廳陸陸續續傳來叫罵聲。

「告密者！」我先聽到這句話，但我們還沒走到大廳。

「卑鄙！」我認出這個聲音，是九月。

「把梅納西太太還來……嗚……」是小胖子。

這樣聽來，他們似乎都針對同一個人。

等我們來到大廳後才知道，十二月成了眾矢之的。

「我不是、我不是！」十二月哭得好悽慘，可是我想她應該是因為被大家罵才會哭，一定不是因為梅納西太太的離開。

我知道自己不能將這一切怪罪於她，可是就是因為她的到來，才會讓一切變了樣。我差一點就加入大家的行列，可是我想起梅納西太太說過的話，『道德』。

我必須友愛兄弟姊妹。

五月決定不理會這一切。

「就是妳，告密者！」

         在這一夜裡，有無數次，我都聽見這句話，還有梅納西太太的背影、十二月哭泣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