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自由家

<第四章  由自己命名 >

這是一個多風的深夜，不遠的樹林裡響起了樹枝打架的聲音，若不是我已經聽慣了這些寂靜之中的吵雜，或許我會嚇一大跳，然後擾亂了現在正在進行的事。

我悄悄的跑下了樓梯，並確定吳太太的打呼聲很大後，我才向後揮揮手。接著我來到廚房旁的窗戶，輕輕地、緩慢地打開窗戶，狂風立即竄了進來，我必須努力的穩住身子。

五月和十二月來到我身後，月影與樹影在地上交織，陰暗的氣息讓一切變得有些詭異。

我俐落且熟悉的爬過窗戶，再來是十二月，她還有些遲疑，五月則墊後。

我們先在窗戶下靜待一會兒，雖然我為這次的行動模擬了好幾次，且每次都沒有問題，但是這一次我們要走更遠，而且又多了十二月同行。

她正在顫抖，不知道是因為風太強，還是因為害怕。

我們現在正在做犯法的事，雖然我不想承認，但這的確是『自由之界』的禁忌。

我對自己前幾天獲得的想法感到驚訝，我們既是私生子又被限制外出，但是上帝為我們關上了門，卻沒有將窗戶也一同關上呀！

可是我只知道白天的窗戶是可以隨意開啟的，夜晚是不是有集中控鎖的這一點我卻不清楚，所以我和五月商量後，先由我小小的測試一番。

沒想到事情比我們想的還簡單！

當我第一次爬過窗戶時，我感覺一陣顫慄，是興奮還是解脫？

我想這兩者都有，在那一秒我終於呼吸到戶外的新鮮空氣，那種感覺……肺葉似乎第一次真正的活過！可是我不敢久待，草草的便結束第一次的探險。

第二次、第三次，都與五月同行，我不敢說我的爬窗技巧了得，但是電視上的魚躍龍門我也試過，感覺很刺激！

當五月提議要讓十二月也參與這次的探險時，我花了好多時間(因為吳太太的眼睛一直黏在我身上)才向她解釋清楚，我對她說我們的目的是：幫她摸清楚逃離自由之界的路線，這樣一來她就可以回家了！

表面上是這樣，但其實最大受益者是我和五月。

上一次，我們只前進到樹林的入口，要不是天色太暗而且忘了帶手電筒，或許我和五月可以走進樹林深處。

「可以走了嗎？」十二月努力的控制不去顫抖，但她緊緊的捱在五月身旁，顯然她覺得五月是個非常能夠依靠的哥哥。

相反的，五月對她的評價比我對她的還要差。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可以，不過得小心路燈那邊，有監視器。」我指著右前方、緊鄰『十三』外圍的路燈。

我在第二次探險的時候發現監視器，差一點就被拍個正著，我趕緊換個路線，接著便順利的進行到現在。

我們一直都走在黑暗處，所有光源的地方都避開，一路上都平坦無事，但十二月依舊看著地上，走路的速度有些延遲。

夜晚雖長，但我們能夠運用的時間並不多，吳太太隨時都有可能在半夜醒來，然後發現我們不在。

「你們……為什麼要幫我？」她突然停下腳步，月光剛好照亮她疑惑的神情。

「因為妳想回家。」我直截了當的說。

「就這樣？」

我還想開口，但五月搶先一步。

他說：「我們知道妳不能適應這裡的生活，而我們也清楚這裡的一切有多麼不適合妳，所以我們想幫妳。」

「可是我看你們很雀躍耶。」她指著我，我發現我的嘴角正在笑，是一整晚都在笑。

「因為我們從來沒有離開過那幢房子，所以興奮是當然的。」五月很鎮定的說，並帶頭先走到了樹林的入口。

有時候我真羨慕五月的冷靜，不過人各有優點，我不會太在意。

等我們都站在樹林前時，突然有股莫名的壓力籠罩我們。

我轉頭望向『十三』，這是我第一次這麼專心的從外面看見它，圓柱的外型設計在一整排的房子裡頭的確很明顯，不過每一幢的特色都不同，這點我之前就說過了。

在夜晚裡的房子都是寂靜且幽暗的，微弱的光芒幾乎被掩蓋，遠遠的看來，就好像十幾隻怪物在排隊。

「走了？」五月輕聲詢問，我知道他在等我應聲。

風往我後頭吹來，我的後腦勺一陣發麻。

「走吧！」

這次換五月在前方，十二月在中間，我墊後。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頻頻回頭張望，是對樹林有著恐懼，還是擔心被人發現？

突然，從腳邊傳來一聲破碎的聲音，一直處於緊繃狀態的十二月受不了的尖叫，五月即時摀住她的嘴，我的心臟跳得飛快！

「沒事，只是踩到樹枝。」五月用手電筒往地上照。

我擔心她剛才的尖叫，這在一片寂靜之中太明顯了，或許不會傳到房子那邊，可是樹林之中呢？有沒有我們不知道的動物被我們嚇到，然後暴走？

五月與我同樣擔心，他將手電筒壓低，這是避免當有人從房子往外看時，發現樹林裡有亮光。

我們的步伐變得謹慎，警覺心不時的綁在我們身上，每踏一步，十二月就會發出小小的驚呼聲，結果十幾分鐘下來，我們才走了幾公尺遠。

樹林裡太暗了，茂密的樹葉完全將月光阻絕在外，光靠手電筒的微弱光源並不能完全照亮地上的路，而十二月的體力開始不支，有好幾次我都要上前穩住她，才能避免她跌倒而再次尖叫。

我不斷在腦海裡幻想黑暗之中會出現發亮的雙眼，是不屬於人類的眼睛，充滿野性……

「六月。」五月將我喚回現實，我尷尬的笑著。

「你們不覺得……這裡很陰森嗎？」

十二月完全站不穩了，正在前後搖晃著。

「是妳害怕了吧。」我推著她往前走，前頭的五月愈走愈快了。

我們不能脫隊，一起出來就要一起回去。

「我沒有……你不是也緊張到流手汗？」

「我冷靜的時候也會流手汗。」

平常在『十三』往外看時，一直認為這片樹林不大，但實際走這一遭，這兒大得不像話，我們很有可能會迷路！

「你們有做記號嗎？」

「有。」五月點頭，他細心的在每一棵樹作了個小小的圖案。

「哦，我還以為你們會沿路丟著麵包屑。」她嘲弄著。

五月停下腳步，不明白的問：「那是什麼？」

這肯定不是什麼好聽或是誇獎的話。

「那是……沒有，當我沒說。」十二月翻著白眼。

她抖抖身子，重振了精神。

我們又往裡頭走了幾公尺的路，雖說是如此，但在樹林之中哪能分辨東西南北，而且也不能確定我們究竟是往外走，還是往內走？

「今天只能到這裡了。」五月往回走到我身旁。

「下次再繼續。」我點頭。

每天晚上的狀況都不一樣，有的時候會在準備行動前發現吳太太還沒睡熟，打呼聲不夠大，我們只能作罷。

「就這樣？」十二月不滿足，還想再往前走。

「不行，現在已經是凌晨了！」

「你們要放棄？多往走前幾步，就能呼吸更多新鮮的空氣，這不是你們最嚮往的嗎？」

五月不語，我瞪著她。

事情變得小小的麻煩，我們沒料到十二月會這麼堅持。

她太躁進了！

           正當我們雙方僵持不下時，身後傳來的腳步聲令我不自覺的屏住呼吸，雙眼直直的看著在黑暗中即將到來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