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自由家

隔天，還是十二月吵醒了我們，她大力的掀開我們的棉被，不斷的搖著我們，一直到我們張開眼睛，目不聚焦的看著天花板時，她就一屁股坐在床邊，開始唱著她所謂的早安歌。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早睡早起，咱們來作運動！左三圈……」她的歌喉不敢領教，不過沒有人搖著我，棉被抓來，我又緩緩的沉入夢鄉。

「喂，該起床了！」

「現、現在……幾點了啊？」

「我怎麼知道！但是已經中午以後了！再不起床，你們就錯過兩餐了，笨蛋！叫你們早睡早起，偏偏半夜了還在解釋什麼叫做『陌生人』，哈哈，別笑死人了，你們還沒世故到那種程度啦！先給我起床再說！」

十二月跳上床，她又掀開我抓來的棉被，在我睜開眼的同時，她已經跳到五月背後，側躺的五月還沒醒，她便一腳俐落的踢中他的屁股，只見他猛然驚醒，滿臉錯愕。

我目睹全部的案發過程，不由得大笑出聲，十二月也想跑來踢我，但我即時落跑，卻一個不注意，連著棉被滾落床下——噢！

「哪個笨蛋掉到床底下了？還穿著鞋子睡覺，你以為你的鞋子很乾淨嗎？」十二月拿我的身體當墊板，自床上一躍而下，要不是我有裹棉被，大概就得內傷了。

我掙扎的自棉被爬出，沒想到五月也從我身上踩過！他頭也沒回的，直直的朝十二月走去，背對我們的她，似乎還不知道大難臨頭了，我想出聲警告她，卻又記恨她剛才踩過我，所以……當五月抬腳，踢向她屁股、一報還一報時，我睜一隻眼閉一眼了。就當我還在睡覺吧。

「哎喲——」她發出又長又大聲的尖叫，然後，我和五月趕緊逃亡似的奔出房間。

我們跑到廚房來，發現老婆婆正在熱菜，還是用火灶，她對我們笑了笑。

「乖孩子，趕快去洗臉洗手，吃午飯了。」她走開，「很好，醬油剛好沒有了，可以叫他們去買，老頭子、老婆子們看見了以後一定會很羨慕……」

就因為她這句話，在午飯過後，我和五月出門了，老婆婆在我們出門前塞了一個五十元硬幣，她說只要一瓶醬油就好，而且很奇怪的，竟然交代我們別太早回來，可以在外頭逛逛。

十二月實在是不想再來回奔波了，她直接推辭說不去。我和五月可沒有太大的異議，因為我們怕再待著會被她報復回來。

之前也說過村子很小，果然很小，才一踏出大門，斜對面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就是雜貨店了，一間小小的雜貨店裡擠滿了老婆婆、老爺爺，他們喝著小杯小杯的酒，嘻鬧喧嘩著，而當我和五月一踏入店內時，所有人都靜止了。

他們全都定格了，有的人還高舉著酒杯，嘴巴張開等著喝酒，有的人正在吃下酒菜，挾起的魯蛋呼嚕呼嚕的滑入，再度滾回碗中，櫃台的老婆婆也是，她收錢收到忘記找錢，同樣的，付錢的人也忘了要收回找回的部份，幾十隻眼睛全把我們釘在牆上了。

我頓時覺得我是被剝光衣服任人觀賞，好不自在。

「我們要買一瓶醬油。」五月大聲喊著，瞬間將大家的魂魄拉了回來，要喝酒的人不小心將酒杯灑了，吃下酒菜的人吃到魯蛋了，找錢的老婆婆找錯了。

我將五十元硬幣放在櫃台上，硬是湊出一抹笑容來面對把錢收走的老婆婆，她眼光毫不掩飾的將我看透，接著她找了錢給我。

原本在喝酒的老爺爺立刻起身拿了一瓶醬油給五月，同樣的，他也是把五月整個人擺進眼底，直到他眼睛快要脫落，才不捨的收回視線。

「呃……你們好？」我打了個招呼，覺得好像不這麼做，就辜負了他們的期待。

沒想到話一出，所有人立刻爆出激烈的話語，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每個都想搶先問我們話，我和五月都被大家嚇著了，兩個擠在一塊兒，愈退愈後，卻在後頭撞上了一個人，是收留我們的老婆婆。

「阿美！他們是誰？怎麼會來這裡？天啊，這裡多久沒有孩子了？」喝酒的老爺爺健步如飛的來至我們面前，用滿是酒味的嘴巴說著。

「他們是我撿到的孩子！他們很乖，很懂事，非常好！」被稱作是阿美的老婆婆笑得很開心，「呵呵，我就知道他們會羨慕……」她又是小聲的說。

「撿到的！在哪裡撿到的？我也要！在哪，快帶我去看！」老爺爺盯著我們，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他抄起酒瓶就要往外衝，但是他又即時剎住了腳，對著我們說，「孩子？你們是兄弟嗎？長得不太像啊……啊，沒關係！給我、給我！」

「不行！」阿美婆婆得意的搖頭。

「給我、給我！」老爺爺不死心的喊著。他是想要什麼？醬油？

「那是我的！」阿美婆婆堅決的搖頭。

「天啊！天啊！是上天可憐我們嗎？我們這個老村子竟然來了兩個孩子！太感動了……嗚、嗚、嗚……我一定要燒香告訴我的老伴……我現在就去！」櫃台的老婆婆驚聲尖叫著，她拎起長裙襬，飛快的跑進內室，然後不見蹤影了。

「是三個孩子，兩個男生一個女生！」阿美婆婆糾正著，沒關係四周更熱烈了！

「阿美，一個給我，拜託，一個給我！」老爺爺苦苦哀求著，他渴望的雙手朝我們身前抓啊抓的，幸好小婆即時擋在我們面前，不然，我們可能就被抓走了！

「阿美！妳怎麼可以全部罷佔！」一群老人當中，有人厲聲大喊。

「對！阿美，為了公平起見，妳一定要把事情交代清楚！為什麼他們會出現？這太詭異了，幾十年沒有孩子出現的老村子，竟然……竟然有了孩子了！」吃魯蛋的那位老婆婆哭了，她哭得極慘，好像正面臨了什麼困苦的局面，而苦無解決之道……但是沒有啊，她只是說了幾句話，就哭了！

一位老婆婆衝上前來，擠過老爺爺，伸出蒼白瘦弱如枯枝的手抓住我，力道超級大，就像是被一株老樹纏住，我無法掙脫，只能驚嚇得往後退好幾步！

其他老婆婆、老爺爺有樣學樣，全都一擁而上，數十隻彷彿地獄的手朝我們又伸又抓的，有的還留有長指甲，硬生生的往我的手背上刮下，我痛聲連連，但他們仍不罷手，就像看見稀有的食物，誰都不肯罷手，誰都想搶第一，誰都想要據為己有！

「有了、有了！是個女孩子！」有人在混亂中驚呼，所有人一致的往我們身後望去，一陣歇停後，又爆出更激烈、更大聲的騷動！

有好幾個老婆婆轉移了目標，改奔向我們身後的十二月，慌亂如我們，她同樣不知所措，是誤入了敵軍還被敵軍當作寶物一樣的捧在手上，她被眾人擁至我們身旁，驚恐萬分的看著我和五月。

老婆婆和老爺爺突然開始亂哄亂叫，有人興奮的吹著口哨，有人開始唱起歌，有人繼續以淚洗面，有人跪在地上謝天謝地，一陣鬧哄哄的！

「這是怎麼回事！」她大聲喊著，努力的想蓋過他們的聲音。

「他們瘋了！」我只擠得出這句話！

「呵呵，孩子們，來來來，來這邊坐。」阿美婆婆在混亂中找到了一條通道，她引著我們三人穿過擁擠的人群，來到櫃台旁的小桌前，變出三杯飲料。

「老婆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問她，她卻笑得更開心了，差一點我也以為她要驚聲尖叫。

誰知道她只是說：「呵呵，你們是我的哦，誰都搶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