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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趁中午休息時間,先去熱門的鞦韆盪了好幾下,愈盪愈高,就差那麼一點點,我就可以和天花板一般高。可是盪得愈高,我就看見了更多斑駁,就像是歲月留下了痕跡。這棟陪了我十三年的房子,在觸手可及之處都算完整,可是天花板與樑柱之間的角落,幾片白漆落下,留下了醜陋的一面。

 

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泛起了不舒服的漣漪,就連平常最喜歡鞦韆也沒有了興致。我趕在鞦韆恢復平靜前跳了下來,幸好這幢樓房的地基打得不賴,不然依我這樣跳,應該搖起震動才是。

 

中午的休息時間其實就是睡覺,在經過早上的玩樂後,大家身心俱疲,吃完飯便早早回房睡覺,空盪盪的大廳,竟然還傳來了電視聲,一定又是誰誰誰忘了關。

 

我繞過翹翹板,一個不注意便跌進了沙丘裡,好幾粒沙子跑進我嘴巴裡,跟著小小的咒罵聲,一起跌入了最深層,好像是吃了比榴槤還要臭的東西,想要催吐又只能吐出剛才喝下的開水。

 

呿!我將別人堆好的沙堡踢倒,這下子連褲管也有沙子了。我一點也沒有覺得我是在『玩』。我蹣跚的爬了起來,越過了單槓。我打算讓電視機繼續播放著,或梅納西太太會在夢遊時跑來關掉。

 

我走出大廳,游泳池是室內唯一比較大的遊樂設施,可是我只會游蛙式,兄弟姊妹們說我游得比較像是狗爬式!或許我可以趁這個機會練習一下,反正沒有人看到的話,我比較輕鬆自在。

 

於是我很乾脆的,拖著全身的沙子跳進了游泳池。我對我跳水的姿勢很有把握,因為體育頻道有播過跳水比賽,我在那一陣子也曾練習過。

 

可惜泳池太深了,我覺得小腿傳來了繃緊感,不妙的直覺乍現在我腦海之中,我趁事情還沒有出差錯之前,趕緊用手划呀划的到了池邊。

 

然後,我拖著一身溼坐在沙發上,這是一個最靠近窗戶的位子,也是我平常最喜歡坐的地方,舒服又自在。

 

我們雖然被關在這棟屋子裡,但是窗戶沒有鎖,我可以打開讓一些風吹進來。

 

空氣裡混著樹葉的味道,我望向樹林,雖是一片綠蔭,可是在抵擋了陽光的入侵後,完全的成了黑暗世界。我從來沒有到過那裡,從出生到現在,一次也沒有。本來我對那片樹林完全沒有想法,現在突然想進去探險,說不定裡面有長臂猿猴!

 

前方的五角型窗裡,有一個女孩子,她正在玩著彈簧,小小的驚聲尖叫從她嘴裡傳來,吸引了我的注意,她看起來很愉快,樂在其中。

 

我不知道我在玩樂的時候心裡究竟有什麼感覺,或許是一片空白,或許是很快樂,可是這不對勁,完全不對。

 

就像剛才,我好不容易才碰到鞦韆,而不是必須靠排隊或是搶奪才玩得到,但是心裡那股不舒服會慢慢的盪開,然後變成了岔路,一條通往空虛,一條是無法言喻的……愚蠢。

 

大概沒有人會一直這樣罵著自己,可是我還能怎麼說自己?

 

『噢耶!我喜歡玩,這世界上最讚的事就是一直玩!』

 

是這樣嗎?

 

在三年前,我可能還會這麼覺得,可是現在,我想我邁入了一個決勝點。

 

我不想要再過這樣的生活。

 

除此之外,我還想到什麼?

 

對!如果我可以改變這一切的話……讓我的生活不再充滿玩樂,還有其他,比如說……寫字、讀書、打網球(電視常播出溫布頓網球比賽)、籃球(美國NBA超酷的),這些要是全能出現在我的生活之中,我想,我一定不再感到厭煩!

 

可是我要怎麼做?梅納西太太的權利不大,只能說她是個煮飯兼打掃婆,她又是個外國人,教我寫中文?我看她的中文都說得比我還爛,寫的大概不成樣。

 

「啊!」突然,一聲驚叫在我身旁響起,完全將我從思緒中拉了出來,我跳了一大跳!

 

我定睛一看,是九月,她又是驚訝又是發怒的臉龐很是嚇人,我記得她好像有起床氣……我做錯了什麼,不然她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看?

 

「怎麼了?」睡在一樓的梅納西太太最新抵達,她在九月身後的樣子就像是夢遊一樣,眼睛沒完全睜開,雙手像是瞎子一般的伸在前方,還說著一口美式中文。

 

再來是一大堆人從樓梯衝下來的莽撞聲,接著我看著九個人站在她們後面,氣勢凌人。

 

「……對不起。」我率先道歉,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先道歉準沒錯。

 

「你道歉?道歉有用的話,那還需要拖地嗎?!」九月眼神嚴厲的掃過我的臉,再將我的視線帶往地上。我看見由泳池延伸到我這裡的路徑上全是水漬,再仔細一看,泳池裡全都散著沙子。

 

啊、嗯,果然我事先道歉是對的。

 

「我馬上把水拖乾。」我急忙站了起來,這才發現連我最愛的沙發也溼得一塌糊塗,不過我的衣服已經快乾了。

 

她看著我的動作,似乎打算放了我一馬,可是她又往泳池裡一看,又發出更慘的尖叫。

 

「你還帶著沙子去游泳!」

 

「我不是故意的。」

 

「你打算怎麼辦?」她咬牙切齒。

 

游泳池不是她一個人的,但她生氣是有道理的。我盯著泳池愣了好一會兒,這個泳池雖然被說是小,但少說也有二十個沙發長,二十五個沙發寬,我一個人打掃……沙子怎麼清掉?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這下可好了,『玩』的感覺還沒得到,『衰』的滋味卻已經嘗到。

 

可是我卻覺得心裡好過了一些,至少我的生活裡,不再只是『玩』,還有其他因子。

 

兄弟姊妹們已經全散開了,只有九月還在跟我大眼瞪小眼。

 

「每一粒沙子都要撿起來!」

 

「這是強人所難耶。」

 

「不然,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沒有。」我好不容易興起的抗拒意識又低了頭。

 

「沒關係,我會處理。」梅納西太太用英文說,不過我大概聽得懂,因為她在這裡待得夠久,而我也聽了很久。

 

突然,我靈機一動!既然她不會寫中文,我可以請她教我英文啊!電視上常說要培養第二外語,這不就是一個好機會?

 

「六月,算你幸運!」九月從鼻子裡哼了不少空氣出來,然後甩髮走開。

 

我感恩的看著梅納西太太,「謝謝。」並考慮什麼時候要詢問她的意見。

 

「這裡我來,你去拿拖把。」

 

我跑進大廳,才剛拿起拖把,三月卻擋在我面前,眼眶恐怖的凹陷、嘴角更是扯動的厲害,我記得沒錯的話,這是他發怒的象徵。

 

「不會吧……」我又有不好的預感。

 

「是你把我的沙堡踢倒的嗎?」他拉高音貝,然後眼淚無預警的落下。

 

我花了好久的時間才將他安撫妥當。

 

           原來,我的人生,不只有『玩』,還有『衰』,加上『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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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sterAndAster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