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自由家

「你幹嘛踢我的門啊？」十二月在門後叫著，她的聲音聽起來已經完全清醒。

「沒事，去睡妳的覺。」我吃痛的揉著腳，門板畢竟是強硬的，有血有肉的腳哪比得上它。

「你是來關心我的嗎？」說完，她啊了一聲：「你不是也被關著，怎麼能出來，還有饅頭？」

「今天我媽媽來。」

「真的？我也想看看你媽媽長怎樣的說。」

她說話怎麼會在句尾加個『的說』？

「所以饅頭是你媽媽帶來的？」

「對。」我實在懶得跟她解釋。

「那給我一個吧。」她的手也同樣在門縫下出現，「你媽媽帶來的食物，我總是得捧個場，對吧！」

我不耐煩的把饅頭放在她手上，只見她笨扭的將手抽回去。我發現這個門縫實在太大了，老鼠或是身手靈活的貓咪都能擠進去。

「嗯……是很香，但是我現在不餓，留著當宵夜好了。」

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問：「妳那天到底跑去哪了？」

「那天？哦，你是說我們被抓的那一天嗎？」

我悶悶的哼了一聲。

「我在樹林裡迷路，結果就被吳太太和警衛抓回來了，我還大喊著叫你們快跑，你們沒聽見嗎？」

不問還好，一問反倒令我怒氣上揚。

「要不是因為妳亂跑，我們根本不會被抓起來！」

「我倒是覺得我們遲早都會被抓。」她又小聲的補了一句：「誰叫你們慢吞吞的。」

「明明是妳太衝動！」

「好、好……都是我的錯。反正都過了那麼久，別計較了啦！」

我想我現在的臉色一定鐵青的可怕。

「我一點都不想跟妳計較。」

我一想到差別待遇，心情就平靜不下來。

「生氣老得快哦。」

「我沒有生氣。」我是恨不得能拿個枕頭咬個痛快！

「好啦，你趕快去陪你媽媽啦，一年才一次，要好好把握時間。」

喲，她也懂得說人話？

不用她說，我也想趕快離開。走開前，我又踢了門一下，即使痛的仍是我。

我快速的跑下樓，吳太太和媽媽已經在大廳坐好，兩人各據一方，兄弟姊妹則是排排站好在窗戶前。

「孩子呀，媽媽幫你討了個公道。」媽媽向我招手，並拍拍她身旁的沙發。

「小姐呀，不是我不答應，而是規定明寫著處罰條例……」吳太太尷尬的想再挽回情勢。看來目前是媽媽佔上風。

「我會負責。」

「可是老爺那邊，我……他……這……」

「我負責。」媽媽強勢的說著。

太好了，看到她將吳太太壓落底，我就開心。

吳太太皺著臉，臉色一會青一會白，幾乎是過了一世紀之長，她才點頭答應。

我想爆出歡呼聲，但是兄弟姊妹比我快了一步，他們高興的衝向我，又蹦又跳又尖叫的，連我也不自覺的笑開懷。

可是媽媽幫我討的公道究竟是什麼？

「孩子，你從現在開始，可以自由活動了，就像平常一樣。」媽媽對我眨眨眼。

我難以置信，內心泛起溫暖的、甜甜的幸福感，我緩緩的走向媽媽，給了她一個感激的擁抱。

神啊，我願把之前對媽媽說的壞話和壞的想法全部丟掉，從現在開始，我要重新認識媽媽，重新愛上她。

「謝謝媽媽。」我將話都埋在她懷中。

她沒有說話，只是輕拍著我的背。

我們又一起度過了一些時間，我開始覺得時間過得飛快，每一秒都匆匆的從我手中掙脫，逼得我頻頻回頭，伸長著手，抓著從來不停歇的虛無。

她要離開了，她依依不捨的神情，遲遲不願邁步的身影，還有不斷傳來的呼喚聲，幾乎成了引導淚水的渠道，不停的泛濫著。

「是男生就不能哭。」九月來到我身旁，陪我看著媽媽消失在『十二』後方的小路上。

男兒有淚不輕彈！我當然知道，可是淚水無法阻攔，我應該算是全『十三』哭得太慘的。因為我總算瞭解母愛的真諦。

在下一個中秋節以及母親節來臨時，我想我仍能將今天的一切重新回味一番。

「哭得真醜。」九月盯著我的臉發笑，「要是在外面，我絕對不承認你是我哥哥。」

我好不容易將淚水止住，還大力的擤出鼻涕。我可沒忽略她說的話，『外面』，可見她對外面抱持著一種不為人知的想法。

難怪她最近一直針對我們，原來是有目的。

「要是在外面，我絕對不承認妳是我妹妹。」我照著她的話說。

她仍在笑，「你還不趕快去解救五月？我想他應該瘦的變皮包骨了！」

「的確是，他本來就又矮又瘦，你幾天前不是才看見他？」

她皮笑肉不笑。「你不是很討厭那個新來的？怎麼還和她一起偷跑？」

「妳又知道我們和她一起了？」

不是一塊兒被抓，也沒有被關在一起，又有何證據說我們和十二月是同夥的？

「我猜錯了？」

「凡事都沒個準，世事更是多變，妳會猜中才有問題。除非……」我調高音，笑得不懷好意。

我可從來沒有對著鏡子這樣笑過，可是當我看見九月滿臉嫌惡，我就知道我的笑容蠻成功的。

「除非什麼？」

「妳一定都在觀察我們，為了什麼目的。」

她表情驟變，惡狠狠的瞪著我，接著後退好幾步。

當然，我怕她真的將她的秘密說出口，所以早就先注意吳太太有無在附近，幸好她不在，我們被當作『六月還在不捨媽媽，而九月在安慰他』。

可是兩人以上的小團體仍是違規，不出一會兒，吳太太就出面隔開了我們，九月著了火似的跑走，剩下我和吳太太。

「別得意。」

吳太太拋下一串鑰匙，搖搖擺擺的，不像平常那般老態、緩慢的走開了。

這次我慢條斯理的走上三樓，帥氣的幫五月解了鎖，再帥氣的旋開門把，我本來想給他一個驚喜，但是五月以為我是吳太太，早就在門前綁了一條細繩，我一踏進去，就跌了個狗吃屎！

「抱歉，我還以為是老吳。」

我吃力的爬起，又被眼前的髒亂嚇了一跳，跌回原地。

他房間裡是亂得沒地方站，之前撕裂床單做成的繩子又被他胡亂補了回去，而靠近窗戶的那部份十分潮溼。

「這是野人住的地方嗎？」

我沒想到像五月這麼冷靜的人，生活方式竟是這麼誇張？

「我平常不是這樣的。但是一天只吃一餐，我心情不好，也就懶得整理啦！」他尷尬的解釋，順便將門前那害我跌倒的細繩收好。

我揉著跌傷的地方，看著五月忙著收拾一切。

「你自由了。」我將鑰匙丟給他，「十二月的門鎖讓你去處理。」

「謝啦，這次讓你救了。」五月一點也不驚訝，他笑嘻嘻的接住鑰匙。

「我要去睡覺了，這次一定要睡個夠！」我打了個呵欠，一拐一拐的走回房間。

                    今天不洗澡了，我的衣服上，我的手上，都還聞得到媽媽的味道，我要帶著這個味道入睡，然後做個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