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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覺得很奇怪。

 

一群圍著我們的警衛,和明顯鬆了口氣的吳太太,以及絕對不能外出的兄弟姊妹。他們是基於什麼原因才集聚在這裡的?是因為我們逃家嗎?是嗎?真是這麼簡單的理由嗎?

 

只是因為如此,不能外出的人全都藉著要抓我們回去的名義出來了。

 

這不是太好笑了嗎?

 

好像我們的逃家像是國家大事,該來的,不該來的,全都在這裡。

 

而前方的那輛車,一看就覺得昂貴不凡,坐在上頭的人不是太有錢就是太有勢力,我打量著老人,他是一個得拄著拐杖走路的男人,一頭的白髮,滿臉的皺紋,可是他的目光不像他外表那般衰弱老化,而是像太陽那般刺眼,我勉強的直視他,發現他的眼神變化多端。一下子是生氣,一下子又是驚喜,而後又轉為擔憂。

 

接著,他只用一種灼熱的目光,注視著我們。

 

他是誰?我覺得似曾相識,可是這不可能啊,我們從未離開過『十三』,別說是陌生人了,就連警衛就不見得能說上幾句話。可是當他的眼神鎖住我時,我心跳又加快,那是一種莫名的期待。

 

老人走離車子幾步,我以為車門會被關上,可是它沒有,司機再度將手隔擋在車門與車頂之間,接著一雙高跟鞋映入我的眼簾,然後,那個人的臉,我也看見了。

 

「媽媽!」身旁的十二月驚喜的叫著,以我還來不及阻止的速度直撲向那名剛下車的人。

 

沒錯,是趙嘉容。

 

她來準沒好事。

 

我和五月交換了一個戒慎的眼神。

 

趙嘉容與十二月相擁,接著拉開了十二月,給她一個指示的眼神。

 

十二月轉了個頭,怯生生的開了口:「爸爸,好久不見。」

 

這一叫引起了大大的喧嘩,兄弟姊妹皆驚訝不已,有的人一臉興奮,有的人疑惑,有的人甚至不知所以的後退了一步。

 

我幾乎是瞪著老人的,完全不敢相信十二月喊的爸爸會是指他,一個至少也有七十歲的老人!

 

小時候我就用破爛的數學算過了,假如爸爸三十幾歲生下我,那麼現在的他頂多也才五十歲左右,可是看看眼前的他,一個老人,一個老人呀!

 

吳太太恭敬的朝老人彎身點頭,她那眼底流轉的狡詐笑意這才令我明白,原來她始終未曾主動上前抓我們的原因在於……她通風報信!

 

所以可能是爸爸的老人和趙嘉容都來了,是來阻止我們奔向自由的。

  

對她,我不由得一臉嫌惡。

 

「媽媽,妳怎麼會來?」十二月一臉天真的問著趙嘉容,方才的緊張、不安早就拋在九天之外。

 

十二月看起來很高興,因為她逃家的最大目的本來就是為了回到她從小生長的家,那個家裡有她媽媽,還有她的回憶,她離不開的。而現在她媽媽來了,她一定以為她是來接她的。

 

事情不可能這麼簡單。因為這個世界本來就是複雜的,就算我們從未踏入,也隱隱約約能從空氣、氣候、人們之間的氣氛裡察覺。

 

「當然是為了妳,還有他們。」趙嘉容嚴厲的視線掃向我和五月。

 

對啊,她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妳來接我們的嗎?」十二月的臉閃閃發亮了。

 

「當然不是。」趙嘉容一口否認。

 

她苛刻的臉龐和冷漠的態度將她和十二月的距離拉開了,她就站在老人身旁,傲然的看著我們。

 

「不然是為什麼?」很大的反差,十二月的臉色突然就黯淡了。

 

期望與失望從來就是對等的。

 

趙嘉容搖搖頭,將視線調到老人身上,好像在等他開口似的,靜靜的佇在一旁。

 

我發現警衛的行動更積極了,愈來愈接近我們,我們唯一的圈圈就像是一座城堡,領土不斷的被入侵、佔據,愈來愈小,愈來愈迫人。

 

「我是你們的爸爸,鄺正真。」老人開口了,聲音既有氣勢又宏偉,絲毫不像老人,根本就像是披著老人皮的人。

 

我一度懷疑他在說謊,可是當他說話的時候,每個警衛都很尊敬的望著他,連趙嘉容也不例外。

 

他看起來就像是電視上的人,遙遠又摸不著,偏偏此刻如此的接近,我卻沒有半點見到父親該有的欣喜。我的內心那塊感性但缺乏父愛的那一部份,平淡而無波。

 

「聽說你們想離開,所以我特地來看看。」他的下巴有著長長的鬍鬚,就像是聖誕老公公一樣,長得可以打結。

 

他的話聽來好像是希望我們回應。可是五月沒有開口,我也沒有。

 

十二月是一臉怯弱,想開口卻又不敢開口。

 

我真是從來也沒想過我的爸爸會是一個老人,若說是爺爺還比較有可能吧。

 

「我不會阻止你們。」他一說完,果然引起一陣竊竊私語,他突然又強硬的開口:「但是,我也不會資助你們,你們得記住,你們是逃家的,不是我允許你們離開的。」

 

我充耳不聞,不想知道他要說什麼,又是擺出什麼姿態來說這些事。關住我們的是他,生下我們的也是他,可是連一點狗屁父愛都不曾給予,現在又憑什麼說他不會阻止我們?

 

我們的行為,我們會自己負責!

 

有一度,我因為他的話而使心裡的怒氣亢奮,是五月抓住了我的手,他的手變得冰冷,還不停冒著汗。

 

圍住我們的警衛隊退開了,在他的那番話當中聽出了指示,訓練有素的在他身後排排站好,當然,我們也沒錯看了每一個人的表情。

 

兄弟姊妹當然是一臉不服,吳太太同樣錯愕不已,只有趙嘉容領會的點頭附合。

 

我非常不想以為是她替我們求情,也不可能是她。

 

說不定他是在耍什麼詭計。

 

十二月又蹦蹦跳跳的跑了回來,她輕聲問我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聳肩以對。可是心底開始歡呼了,不管事態如何,自由就在眼前,我們不會再被任何人事物阻擋,終於能自由自在的呼吸新鮮的空氣!

 

幾個月前甚至幾天前的規劃討論好像都有了結果,化成一幕幕的艱辛歷程,不停的在我腦海裡播放。我想以後的我若是想起此刻的片段,都仍然會感到刺激與欣慰。

 

「別高興太早。」五月很小聲的說,只有我們聽得見。

 

我板著臉,努力的不讓心底萌生的欣喜浮上臉龐。

 

「曉香!」趙嘉容在那邊喊著。

 

十二月往她那頭跨了一步,接著又回頭看了我們一眼,滿臉的掙扎。

 

我不明白她要掙扎什麼,就選擇她媽媽吧,我們並不會怪她。因為與她最親的是她媽媽,與我們在一起也只是個累贅,走也走不快,走也走不遠。雖然,她也是有她的用處。

 

可是我絕對不會對她說什麼「跟我們一起走」的傻話。

 

「曉香,妳要和他們一起走?」

 

「我不知道。」

 

「乖,聽媽媽的話,乖乖的回去跟哥哥姊姊們一起住。」她像是在哄小孩子,把十二月當成了無知的小孩子。

 

「我不要!」十二月像是被踩住了尾巴,驚跳了起來。

 

「曉香!」趙嘉容怒斥,想要上前直接將女兒抓回來,可是才一邁開步伐,眼前的路就被一根拐杖擋住,那個老人……我還是無法稱他作爸爸,他嚴肅的制止了她。

 

「她也得走。」他說。

 

五月與我互相點頭,一把抓住了十二月,慢慢的走出『自由之界』,慢慢的離開了有他們的小小、虛偽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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