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自由家

第十章  不像命運低頭

        我沒見過世外桃源，不過十二月對世外桃源的解釋非常的簡單：

「就那個樣子啊，幾顆桃子樹、幾個活在自己世界裡的人還有幾隻阿貓阿狗的。」

雖然和我想像中有很大的出入，不過就我第一眼看見這個世界、這個城市來說，它的確就像是世外桃源。

「哪是啊，虧妳還讀過書！」五月冷著臉反駁，他連臉都不想與十二月正對著。哦，從這裡就可以看得出來，五月其實是個很愛記小事的人。

「……我、我只是把它轉成我的意思來說，你不知道讀書最重的就是要學以致用嗎？」十二月先是語塞，後來滿臉漲紅，像是在賭氣又像是在炫耀的說。

五月冷哼：「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眼前的一片，盡是色彩繽紛、人來人往的景象，我看得有些呆了，很難想像自己也能是這裡的一份子。

五月突然湊在我身旁說：「是不錯，可惜空氣很糟。」

我不自覺的深吸口氣，那陣陣竄入口鼻的是難以言喻的味道，金屬燒焦味混著車油煙，飄浮在我看不見的空氣粒子中。

一個乾嘔，我把剛才的怪味道又吐了出來。

「咳、咳！」我的臉色突然變得慘白，好噁心的感覺！

「喂，別停止呼吸呀，笨蛋。」十二月在我身後喊著。

「噁……」我有一瞬間停止吸氣，可是空氣卻像是有意識一樣，竟然全從我的嘴巴裡進攻，一下子抓著我的小舌頭晃著盪鞦韆，一下子滑梯似的由喉頭滾下氣管，引起一陣反胃。

我覺得我的眼淚快跟著跑出來了。

這就是自由的味道嗎？將兩個地方相比較，我發現這裡的樹比山上少，可是這裡的人比山上多，這就是造成空氣汙染的原因嗎？

「這裡本來就是這樣了。」十二月一臉見慣不慣，哦，不，應該說，她從小就是生長在這裡，是跟空氣汙染共存的。

「為什麼？」

我問，然後五月沒興趣的樣子，可是他的耳朵吊得高高的。

「文明啊，人類追求文明，帶來的就是環境的汙染，不過最近這幾年一直在提倡環保。」

「對耶，這我有在電視上看過。」

「嗯，大概就是這樣。」她點點頭，然後訕笑著：「你們有沒有後悔逃出來了？」

「沒有。」我說。

「才不會。」五月這麼說。

或許我們現在還不懂為什麼會這麼堅持，可是沒道理在看見自由的不好的一面，就全盤否認它的美好。

「哦，好吧，那我們現在該去哪裡？」

「我們？妳也要跟我們一起走？」

「不然呢？」她突然拉起高音，威脅的瞪著我：「你們休想丟下我。！」

「妳不是想回去妳家？」我又補了一句：「妳應該知道妳家在哪裡？」

「當然！這個城市就像是我家後院一樣，我每條路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五月白了她一眼，然後嘴裡碎碎念著什麼，我聽不清楚。

「既然這樣，妳還是想跟我們一起走？」我有些錯愕，她是個有家的孩子，怎麼會想跟他們這些沒家的孩子流浪？

「不是想，而是逼不得已，如果我不一路上幫著你們的話，你們肯定三兩下就被警察局撿走，然後像個故意被丟失的小狗，找不到主人。」

五月調頭就走了。他的步伐非常的堅定，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或許應該說，他的心正忐忑著，可是神情嚴肅。

我為什麼會知道？因為我們是兄弟，是夥伴嘛。

「然後你們的身上就會被掛著一個牌子，叫做：失物招領。」說完，她一陣大笑。

我跟上五月的腳步，和他並著肩走著。

「怎麼辦，我們應該像電視上做的一樣，先考慮晚上要睡哪，再決定要往哪去吧？」我們把十二月遠遠的拋在後頭，然後自顧自的討論。

「我們只有五千元……」

「不能去睡旅店或是民宿之類的，因為那很快就會將我們的錢花光，而且我們的外表看起來就像是學生，獨自在外投宿，可能真的會被抓去警察局。」我真的無法想像身上掛著一個牌子，然後上頭寫著失物招領這四個字的樣子！

十二月突然從身後殺了出來，硬是介在我和五月中間。

「你們沒有事先計劃？」

「太緊急了。」

「都是因為妳。」

我們又一人一句了，平時的默契碰上十二月，都會秀逗秀逗的。

「那現在怎麼辦？」

「看妳囉。」

這下子換五月訕笑：「妳不是說這個城市就像是妳家後院，那妳應該知道怎麼安排我們暫時的住處吧？」

十二月的臉一陣青一陣紅，她沒想到自己說過的話會將自己堵死。

她清清喉嚨，尷尬的笑著，然後率先走在前頭。「呃，走一步算一步吧。」

山下的城市到處可以看見紅綠燈，而我們就站在入山口，一輛輛充滿邪惡的空氣汙染車經過我們身旁，我看得見五月一臉嫌惡，我想我也是。

綠燈驟亮，只見十二月筆直的走在黑白相間的馬路上，我自言自語的說著：「真想看看斑馬長什麼樣子。」

沒人聽見我說的話，五月步伐規律的走在我前方，我不敢大意，趕緊回神，提起腳步跟上他們。

我們正在穿越一條大馬路，路的對端，綠燈上正閃示著秒數以及人偶行走的圖示，隨著我們走近，人偶就愈閃愈快，看著看著，連我也不敢得加快腳步，好怕下一秒，它就突然跳成紅色。

好不容易抵達路的另一端，我轉頭一瞧，綠燈也正好跳向黃燈，接著，變成紅燈。

我抬頭瞄著四周，還以為過了馬路後，會看見更令人驚豔的景象，沒想到……我們還得穿越一條大馬路！

「為什麼車子那麼多啊！」我掩不住驚恐，我們就被夾在兩陣車流當中，每一台車都開得飛快，我聽見呼嘯而過的引擎聲及我心中不斷的尖叫，比起玩過的賽車遊戲，這裡的臨場感簡直是嚇破膽了。

「你必須適應。」十二月只丟了這句話給我。

然後是漫長的紅色等待，我的視線緊緊鎖住紅燈上的數字，突然希望它趕快變成綠燈，好讓我從這陣車流中逃脫。

「我能理解空氣為什麼這麼糟了。」五月摀著鼻頭，眉頭深蹙著。

我已經盡量不去想像空氣是什麼樣的形狀以及味道了，就像十二月說的，我們必須適應，否則怎麼在這裡生存下去？

綠燈一亮，我拔腿就跑，就像後頭追著一頭獅子。每跑一步，就看見一輛車子停在我身旁，駕駛人盯著我，旁邊的路人像看怪人一樣的無視我，但對我都沒差了。

等我跑到終點，確定前方沒有另一條大馬路時，我聽見身旁也響起驚魂未定的腳步聲。原來是五月，他也跟在我後頭跑著，而反觀十二月，她老神在在，以為自己是公主，而那幾十台等待綠燈的車子則是她的騎士、隨從。

「鄉巴佬。」她笑著。

我聳肩，反正我的確是。

五月則是對著她的背影呲牙裂嘴的。奇怪了，平常的他很冷靜的，可是碰上十二月，他真的一點也不冷靜，對，一點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