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自由家

我們就像在拍患難片一樣，才剛走了一個警察，又來了個熱心的伯伯，他一口咬定我們是離家出走的小孩子，興沖沖的與我們說了幾句話後，啪嗒啪嗒的踩著像是木屐卻又不太像的鞋子跑去公園對面的便利商店，叮咚一聲，他進去了，叮咚再一聲，他提了一大袋子跑向我們。

「來來來，這是熱燙燙的肉包子，一個人一顆……別搶，每個人都有。」他這麼說，把袋子裡的肉包子全部都拿了出來，一一擺放在我們面前，還每人一瓶飲料。

我們三個一言不語，就看著他在自言自語。

「吃啊，怎麼不吃？」他看起來就像是喜歡救濟人的好人。

「我們剛吃飽。」十二月先說了。

「怎麼會？你們不是離家出走？」他一臉不相信。

誰說離家出走的小孩就一定會餓肚子？

我想反駁，五月卻扯住我的衣角，身子微微往前站的他，就在身後對我打了個叉叉。

只見他開口說：「我們家就在附近而已，等一下就會回去了，謝謝叔叔。」

「是嗎是嗎？真是有禮貌的孩子，那好，你們玩完了就趕快回去，別在外面逗留了。」這位好人伯伯被五月叫了一聲叔叔，喜形於色，翩翩然的飄走了。

「看吧，我們果然就像是離家出走的蠢蛋。」十二月悶悶的說。

「怎麼又要說這個？既然都出來了，還想著要回去？」五月略有慍色。

「我不能說嗎？」十二月哪是那麼簡單就會被吼回去的個性，她氣不得，又嗆了回來。

我不知道該怎麼打圓場，只好呵呵笑著說：「別內鬥、別內鬥，我們應該先想想今晚要住哪才對，我可不想要睡在這個八角亭，然後明天早上又遇見那個伯伯，這下子謊言就不攻自破了。」

「誰想跟他吵架。」十二月白了我一眼。奇怪了，又不是我跟她吵架，她卻是瞪我，好吧好吧，我是應該當代罪羔羊，對吧。

五月冷哼，率先走下了八角亭。十二月老不情願的跟著，特意與他保持著距離，而我則是墊後，偶然一個轉頭，悄悄的將這個公園的外貌刻進腦海中，這裡是我進入世界後的第一個遇見好人的地方，我不會忘記的。

我們又走了好一段時間，前中後的隊形讓路人對我們是既好奇又滿懷笑意，不過我發現讓五月走在前頭不一定是好事。

因為他跟我一樣，都不瞭解這個世界，若是一直這麼走下去，天都黑了。

「妳覺得我們是不是直接去找一間小吃店，然後請他們供吃供住，而我們提供勞力？」我趕上十二月的步伐。

「你以為你是在演電視劇啊，哪有那麼簡單就請我們去工作的？未成年，你們都未成年耶！」她話說得尖銳，就好像是伸著食指，頻頻戳著我的額頭，罵我蠢蛋似的。

「不試試怎麼知道？」我開始盯著路邊的店家，這個都市其實是很繁華的，我們經過的每一條街，每一家店其實都有不少客人，「我們可以挑生意最好的那一家店。」

然後我看見了，不等十二月反對，也不先通知五月，一個拔腿，我越過了最令我害怕的馬路，安全的抵達了眼前的這家店。

這家店寫著「好吃麵食」，好吃就是它的店名嗎？

「喂，你怎麼這麼魯莽啊。」十二月也跟了上來，先朝我的頭打了一下再說。

「五月，你覺得這一間怎麼樣？」我笑嘻嘻的問五月，他也剛跑過馬路，原本是瞪著我的眼，在看見這家店的生意狀況後，眼睛也發亮了。

不用想也知道，五月贊成我的想法。

這就叫做死馬當活馬醫？

還是沒魚蝦也好？

於是我和五月打前鋒，走到櫃檯前，一個勁兒的對著櫃檯阿姨釋出善意，一直笑，一直笑。

「請問……」我想是我們笑得太燦爛了，而店裡的生意又太好，頻頻有人來結帳，也一直都有人來點餐，櫃檯阿姨理都不理我們。

好不容易逮到了一個空檔，我馬上喊著：「您好，我們想要找工作！」

櫃檯阿姨挑挑眉，繼續充耳不聞，我和五月互相交換了個眼神，由五月再度出聲，他一臉驕傲的說：「請給我們工作，包吃包住，我們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話才說完，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哄鬧聲，一群人猛地擠了上來，我們來不及閃躲，就被壓擠在人群與櫃檯中間！

這群人像是不長眼睛，一個接著一個叫囂出聲，好像正在和櫃檯阿姨理論，挾帶的氣勢有如龐然大物，我感覺空氣快被他們擠壓光了……咳、咳，快喘不過氣了。

好不容易，我看見一個空隙，一隻手伸向了我，救星一般，我快速的抓住了那隻手，一邊掙扎一邊脫離了人群，我大聲喘著氣，發現就算是汙染後的空氣，也總比沒空氣呼吸來得好。

「你們真是個笨蛋。」十二月不高興的罵著，她一臉擔憂。

我的手還抓著救星的手，往上一瞧，原來是十二月，她的另一隻手也抓著五月，我和五月突然爆出一陣大笑。我們又心靈相通了。

「我罵你們笨蛋，你們還笑了出來，真是笨蛋。」十二月一點也沒有想要甩開我們的意思，她反倒是拉著我們，穿過了人擠人的群眾，來到了馬路旁。

好厲害，當我們走到馬路旁，仍清晰可聽見那家「好吃麵食」傳來的叫囂聲。這是怎麼回事啊，難道生意好的店家，裡頭都是這樣，亂成一團？

還有，我無法忘記，櫃檯阿姨視而不見的神情。

「這就叫做人情冷暖，給我好好記起來。」十二月果然是見慣不慣了，這是因為她這十幾年生活在都市所得到的感想嗎？

這不是很悲哀嗎？都市是文明帶來的好處，為什麼她感受到的，卻是人情冷暖……而不是人間處處有溫暖？

「對了，你們剛才為什麼笑？」她投給我們一個笨蛋的眼神。

她有二個笨蛋哥哥，她是這個意思。

「笑我們蠢。」五月先說。

我接著說：「但是很好玩。」

「天啊，只有你們這種不知人間疾苦的傢伙，才會覺得被人群壓死是一件好玩的事！」

「我可沒說被人群壓死是好玩的事。」五月解釋著，這次他是直視著十二月，可沒有嫌惡或是躲避的神情了，大概是因為十二月還牽著他的手吧。

我盯著她同樣牽著我的手，誰說人情冷暖了？我們手牽著手，這不就是溫暖了嗎？

「不然呢？」

「我從來不知道人群有這種力量。」

「什麼力量？」

「壓倒眾生的力量啊，這不是幻想才會有的？」

十二月作出被打倒的無奈神情。

「六月也是這麼想的？」她看著我，希望我也不是這麼想。

不過相差不遠啦，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和五月常常心靈相通。

「我也……」我還沒說出口，她倒是先打斷了。

「算了算了，我講不贏你們。」

她拉著我們，三人並排的，以不一樣的隊形，再次走在街頭、路旁。

一直到我們停下，這才發現，眼前是一座大廟。

「廟？」我不由得興起一股興奮之情，傳說中，廟是信仰的所在，廟裡信奉的神無所不能，祂能傾聽信眾的心聲，也能幫助信眾，我老早就想來此……朝聖！

「對，有大廟就代表有香客大樓，而香客大樓是做什麼的？當然是提供睡覺的地方囉！」十二月笑得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