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如同以往的,我很容易就瞭解五月想要傳達給我的想法。

 

他要我們想辦法離開。至於用什麼辦法,他說他會處理。

 

對於這種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離開的情況,我會覺得五月是嚇呆了,以致於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看他,身上一點傷也沒有,想問他怎麼被抓住的,卻又沒辦法在眾人面前私下討論。

 

「呵呵,這年頭的孩子們真的都很聰明。那麼,你是叫什麼名字呢?」

 

五月板著臉,有些蒼白的嘴唇抿成一直線,遲遲不肯開口。我擔心他們生氣,翻臉又變回了壞人,於是悄悄的戳著五月。

 

Mike。」五月冷哼,態度一點都不客氣。我為他捏了一把冷汗,若是他發怒,把我剛才建立的和藹氣氛全部打散,那我就真的、真的白費心機了!

 

我常聽電視劇說,老虎不發威,就會被當病貓。別看五月瘦弱嬌小、安安靜靜的,他要是真的生起氣來,恐怕會被當作是瘋子了。雖然我也沒有見過。

 

「在我正式切入正題之前——」花伯伯十分慎重,他將女兒推身上前,「Idaho,你先幫她看看吧。」

 

正題?他從剛才就說要切入正題……拿五月當威脅要我說一大堆謊言,現在是要拿什麼來威脅我們了?

 

「怎麼了?」我還沒反應,花伯伯的布袋嗓音又壓來了,沉重又沙啞的聲音裡頭究竟蘊涵了多少恐嚇成分?

 

「是不是她不適合來旅社工作?」他逕自猜測著,「唉!這位花大小姐,我告訴妳多少遍了,去外頭的大企業工作,好過跟爸爸這樣的老頭待在這裡,閒來沒事打蚊子!」他對著女兒嘆氣,看這樣子,好像他們父女倆真的已經為這件事討論很多遍了,只見當事人的她,扁著唇,老大不情願的別開頭。

 

「其實,一個人適不適合某個工作,得看喜愛程度才行呢。」我刻意語重心長的說,讓他們以為我可能也有類似的經歷。

 

其實我只是個什麼都不懂,才剛逃出束縛,奔向自由的十三歲少年,而此刻,與兄長、妹妹被半囚禁在這間旅社裡。為什麼自由的開端就是一連串的怪異遭遇?難道真像九月說的,待在『自由之界』才是我們終其一生,唯一的歸屬嗎?

 

「對!」當事人,立刻出聲附合,她點頭快如搗蒜……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蒜頭得搗碎才行,以前常看梅納西太太將蒜頭剝皮,接著殘忍的將它放入油鍋中,雖然香氣頓時撲鼻,可是它卻在滾滾熱油當中翻騰著,好似痛苦的尖叫,自從那一次之後,我從來沒有吃過蒜頭,連它的味道,我都避而遠之。

 

「說是這麼說啦,但是我還是覺得女孩子不應該留在家裡……」花伯伯搓著下巴那團白鬍子,仍是堅持己見。他的年紀似乎不像白鬚外表看來的那般年邁。

 

「爸!我、早、就、說、過、了!」花小姐倏地起身,雙手插腰,頗有潑婦罵街前的氣勢,不過還沒,只有聲音壓過眾人。

 

——我自己的未來我會自己打算——而且我只對旅店管理有興趣!」

 

Idaho,你說這該怎麼辦?」花伯伯不理會她,反而轉頭詢問我,好像我成了解決問題的神了。

 

「我剛才提到了,一項工作的適合度,與喜愛程度是密切相關的。」我一頓,吞下一大團突然分泌而出的口水,「花姊姊喜歡這間旅社,就代表她有心能勝任任何她想要做的工作,花伯伯應該要成全她才是。」我感覺手心都沁出汗珠了

 

話才一說完,五月立刻朝我皺著眉頭,看得出來他完全不贊同我的說法,與這裡的老大意見相歧,對我們有害而無利。這我也知道,但是他現在是在詢問我的意見,我應該要擺著專業的態度,而不是一味的附合他的意願,對吧?

 

「但是,我還是覺得女孩子應該要……」

 

「沒錯,女孩子是應該要在大企業裡工作,但是!」我加重語氣,眼神穿梭在眾人之間,「像花姊姊這樣熱心服務的精神十分適合旅社櫃台的工作,我舉個例子吧,櫃台小姐既親切又熱心,客人是不是會一來再來?」

 

我裝出一臉悔恨,「跟你說吧,其實昨晚我們正煩惱找不到旅社,正好,花姊姊親切的招呼我們,我們才會……而你們也才能……」

 

花伯伯聽著我的話,看著我的臉,突然爆出大笑,他飛快起身,有些發福的身材不算高大,卻如一陣黑霾,擋去光線,靠近我,大掌伸來——我雙眼不敢眨,屏著氣息,心跳加快——直到他的手掌落在我的肩上,並大力的拍了好幾下後,呼,我才敢喘氣。

 

「好孩子!果真是好孩子!」花伯伯大大稱讚,眼底盛滿了不能再多的激賞,「你們兩個也是,都是有勇敢又有智慧的孩子!」

 

我微微一笑,卻不敢對他說的話抱有太大的滿足。我們都瞭解自己的不足,直到被綁架了,我們也才知道世界並不是永遠都那麼美好,有疼痛、有哀樂,這就是人們說的,人間百態了吧。

 

突然,花伯伯止住了笑,滿頭罩上了烏雲,情緒轉折之快,令人驚嘆,他皺巴巴的布袋嗓音這麼說著:「雖然讓你們吃了不少苦,但是我可以對你們保證,你們來這裡,絕對不會吃虧的!」

 

什麼意思?

 

「爸?」花小姐似乎也不清楚她父親的態度。

 

「別說,我已經決定了。」花伯伯繃著臉,對女兒半是抗議半是疑惑的臉視而不見,反是轉頭盯著我們,「你們決定好了嗎?」

 

「什麼?」

 

我也滿是疑惑。不安之心愈升愈起,就快將我整個人淹沒,要是他再亮出刀子或是說些恐嚇的話,我大概就要拉著五月、十二月逃命了。

 

「你們應該都知道聖誕節吧,是小孩子的最愛!在聖誕夜的夜晚,小孩子們多期待聖誕老公公能夠把禮物放入垂掛在床頭邊的襪子裡,又或者是親眼目睹聖誕老公公自煙囪裡冒了出來,給大家一個surprise!」

 

花伯伯眉開眼笑,他那憧憬的眼神,合不攏的嘴角,扛著阿直遞給他的大布袋,作著發送禮物的動作……好像他自己也是小孩子,從小就嚮往聖誕老公公的到來。

 

「所以我們必須滿足孩子們的願望!」他志氣滿滿,舉起手,大聲喝,「既然我們都是同道中人,那就一起為這偉大的夢想努力吧!」

 

花伯伯一回頭,瞧見我們,以及他的女兒和隨從們,全是面無表情,他又馬上補了一句:「是有鐘點費的,包吃包住!讓我們一起成為聖誕伙伴吧!」

 

花伯伯興奮的將布袋塞在我手上,「怎麼樣?」

 

「所以說……」我有些口乾舌燥。

 

雖然都只有我一個人回答,但是我的意見不代表全部的人的意見,況且,我從眼角瞥見五月的不悅,以及另一邊的十二月,神情之中,帶了一點不予置評。

 

從花伯伯說的這些話聽來,這次他綁架了我們,似乎是想叫我們扮演聖誕老公公?

 

「你們答應了?」花伯伯期待的問,布袋嗓音變大聲了,把該有的和善壓下,我只聽見威脅的部份。

 

「我——

 

「鐘點費怎麼算?時數呢?到什麼時候?還有,你願意跟我們簽契約嗎?」十二月突然出聲,她音量不大也不小,話中多了一份強勢。

 

我和五月皆驚訝的轉頭瞧她,她點頭,叫我們全都交給她處理。

 

「……」這是說,我可以退場了?

 

可是她為什麼突然……變回她原本的樣子?

 

「當然!」花伯伯後退了一步,雙眼淺瞇的看著十二月,微愣的神情彷彿現在才看清她的臉,我原本以為他會認出她,可是沒有,非常奇怪的,他捧著一臉笑意,歡天喜地的答覆。

 

這下子我的疑問更多了,既然他認不得十二月的長相,那不就代表他根本不是有目的抓走我們?還是說,不管是誰走進這間旅社,都可能會被威脅,遭遇我們現在的情境?

 

「時薪200。」十二月毫不留情的開價,我還記得最低時薪價是……100嗎?還是多少?五月對我搖搖頭,哦,我猜錯了。

 

不過他還真瞭解我,一看我的眼神就知道我錯了。

 

「沒問題,只要我們簽了合約,你們就能自由行動——不過,千萬別破壞了雙方的信用才是呢——」語末,花伯伯對我們一笑,是那種穿特色顏色的族群可能會露出的神情。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AsterAndAster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