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伯伯把我們帶到了另一間房間。比起剛才待的那一間房間,現前所待之處,更寬廣、更舒適、更加的令人心情愉快,如果我把五月的臭臉忽略的話,我大概以為我們已經脫離囚禁了。我無奈的轉轉眼球,輕輕的在心裡嘆了口氣。

 

我們被招呼在舒軟的長沙發上,淺綠色的牆面上掛了滿滿的聖誕老公公圖畫,而在角落邊,則種著一顆真正的聖誕樹,上頭點綴了許多小飾品,還吊了無數張許願小紙條。

 

很可能的,這間房間就是花伯伯的房間,好吧,我知道人是該樂觀一點,至少我們已經離開那間沒有窗戶也沒有裝飾的房間了。

 

「來,這就是合約。」隨從四人仍是乖乖的站在花伯伯身旁,後者自書桌上拿起紙張,共有三份,他簽好名後分別擺放在我們前方的案上。

 

我有一瞬間不知所措,上頭那密密麻麻的中文字,我看不懂!

 

雖然我不算是真正的文盲了,但是看不懂中文字的挫折仍然深深的打擊我,我轉頭看向五月,希望也能在他臉上瞧見與我相同的神情……他仍是板著臉。這次他是真的生氣了,這我知道,不過他能不能別生氣這麼久?

 

我用眼神向他求情,他硬是別開頭,逕自拿起自己的那一份合約,有模有樣且專注的研究著。

 

我只好換個對象,只見十二月盯著合約,非常嚴肅的抿著唇。看來在這個城市,英文可能暫時派不上用場,所以不論我和五月學得多麼認真,單字又背了多少,依舊徒勞。

 

「簽、簽,趕快簽!」花伯伯在一旁催促著,順勢將簽字筆放在桌上。

 

十二月的手往桌上伸去,毫不猶豫的抄起筆,飛快的在紙上簽著「十二月」這三個字。

 

輪到我了,我感覺心跳加快,數道眼光全集中在我身上,五月也調回了頭,盯著我,頭一次的,我不知道五月的眼神是要我別簽,還是叫我認命的簽了。

 

不過我想應該是叫我別簽吧,因為他一點也不贊同……

 

我緩緩的接過十二月手中的筆,手心的汗珠有增無減,還伴隨著微顫,幾秒後,我看著我私底下練習過的簽名,是一個歪七扭八的Idaho。我尷尬的笑了。

 

花伯伯似乎明白我的難處,會意的點點頭,接著將視線轉往五月。可是他真的知道我為什麼笑嗎?他知道我是因為對自己失望而笑的?或許他只當我是個不認真學習,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好的孩子。

 

我像洩了氣的氣球,不敢看向五月,只是將背往後靠去。

 

如果,只是如果連懂得中文字的十二月都被騙,我一點怨言都不會有。

 

紙張摩擦的沙沙聲傳來,我不用抬頭就能知道五月也簽了,這就叫做,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吧,不然用「情勢逼人」更適合?

 

「世態炎涼。」十二月悄悄在我耳邊回應著。雖然我聽不懂意思,但是多多少少能聽得出她話中的不屑語氣。

 

我訝異的看著她,沒想到連她也與我培養了默契,竟然也知道我在想什麼。難道我是個很好懂的人?

 

花伯伯盯著合約很久,久到讓我以為,他臨時反悔,想直接將我們——

 

「孩子們,我以為,你們會寫上真正的名字?」他的白鬍子像是有意識似的分岔了,每一根鬍鬚都像是通了電的馬達,微微抖動著。

 

這下子我的心跳如狂馬奔騰了,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愈來愈快,愈來愈快!

 

四周瞬間靜了下來,大家好像都忘記了呼吸,只剩下數不清的眼珠子在轉呀轉的。

 

「這就是我們的名字。」五月出聲了。有那一剎那,我看見五月在發光,他就像是天使,始終不願意看見弟弟妹妹們陷入困境,還是機動的開口了。

 

「這是名?還是姓?」花伯伯好像一點也不相信的樣子。

 

十二月一派冷靜,我們之中最懂合約內容的她完全不擔心,根本不想開口。她渾身散發的氣質都快與五月相近了。看來她也適合當軍師呢。

 

「這就是我們的名字。」同一句話重覆了。

 

我有些驚恐將視線挪開,假裝在觀察這間房間的擺設。有時候,五月那不屈不撓的強硬態度,我真不知道會將我們帶往哪種情況……

 

「難道是?」

 

「我們沒有名字。」五月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輕冷。

 

「原來是這樣啊……可憐的孩子們,當孤兒一定很難受……」花伯伯既心疼又充滿慈愛的眼神如同春風吹了過來,我不經意的轉回頭直望著他。

 

他停了一秒後,又說:「你們肯定也沒有身份證吧……唉,真是可憐的孩子……」接著我能看見,他自以為的同情如滔滔江水,泛濫不止。

 

五月沒同意他的說法,而他也沒發現,只是拿出了紅色方形印墨,擺在我們面前。

 

「既然如此,你們就蓋個拇指印吧。」話才一說完,我的雙眼兩側紛紛飛快的各伸出一隻手,咻、咻的兩下,五月和十二月都已經把拇指印上去了,白底黑字的合約上頭,多了一抹紅。

 

Idaho,該你囉。」一直待在一旁看著的花小姐,出聲喚著我,我趕緊裝出不慌不忙,將拇指沾上一點冰涼溼黏的紅墨,輕輕的往合約上我的名字邊,印了下去。好像,也把我的一切都抵押出去了。

 

「呵、呵、呵!很好,孩子們,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合作的關係了,剛才簽的短期聘請合約自此時生效!」花伯伯將紙張安安穩穩的收起,接著拍拍手,領著我們又走出了房間。

 

長廊上,虛弱的冬日陽光滲透進來,我一抬頭,卻仍然感到刺眼,而我的心思,還停留在那張合約上。

 

我並不在意自己被誤認為是孤兒,也不在乎有沒有身份證,只是……一想到代表我的一部份的那一抹指印被買賣契約所禁錮,我就覺得喘不過氣來,心頭一陣悶。

 

「來,我們先帶你們熟悉一下旅社的環境,雖然你們的工作並不是在這間旅社裡,不過請別客氣,就先將這裡當作你們的家!花伯伯不會虧待你們的!」

 

        花伯伯走在最前頭,隨從們其次,花小姐第三,他們似乎認定我們不會逃跑了,對我們的戒備完全的消失,所以我落在一行人的最後,無力的抬腳起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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