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又減速,這次總該沒錯了,我們轉轉停停,來到了一處小村子,每一座三合院都緊緊相連,他們的大門敞開,庭院上曬滿了乾乾扁扁的不知明物,一陣鹹味飄來,我立時覺得不對勁,摀起鼻口,仍不自覺吸入了好幾口。

 

車子駛進狹窄的巷子中,偶然有一兩棟高聳的透天別墅立於三合院之中,為巷子裡製造了間距不大的陰影區,我憋了好久的氣,等到五月對我作了手勢之後,我才能大大吐著氣。

 

「剛才那是什麼?」我皺著眉頭,「怪怪的味道……雖然不難聞,可是,挺怪的。」

 

「鹹菜乾。」五月說。

 

隨從們對五月投向讚賞的眼光。

 

「我比較喜歡這個。」

 

「我比較喜歡那個。」

 

「我覺得兩個都挺不錯的,一個口才不錯,一個挺聰明的。」

 

他們又自顧自的陷入討論中,我一點都不介意,也不去理會。反正我和五月,有時候也會躲起來討論別人肯定聽不懂的話。

 

「你看,那是煙囪?」我指著某一座三合院,屋頂上有一根小小的圓管,上頭正冒著濃煙,偶爾幾點火星竄出。

 

「那是煙囪沒錯,孩子,你沒見過?」隨從之一率先回答,之後又馬上搖著頭,「對厚,我忘記你們是孤兒,怎麼可能會見過。」

 

五月眉尾微微上揚,立刻反駁:「我見過。」他真是不甘示弱耶。

 

有志氣。

 

「哦?」隨從之四也有興趣了,他挪著屁股,不畏寒冷的脫離了隨從們團聚起的暖氣,坐至中間,眼睛直瞅著五月。

 

「孤兒院還是有電視可以看,很多事,都能從新聞之中得知。」五月抬起胸膛,鼻子哼著氣。

 

我趕緊附和:「對、對,連照顧我們的阿姨也很聰明。」

 

「孩子啊,這個世界可不像你們想像的那麼簡單,電視新聞、廣播、報紙,這些媒體報導的事實,有時候只是子虛烏有,或是誇大不實,又或者看見的只是事實的表面,事件的核心往往會被抹煞、淡化……」隨從之四,這一個粗壯的叔叔,他說話的同時,雙眼迸射出的光芒充滿了戾氣,緊繃的額頭似乎隨著他的語氣起伏而冒出青筋。

 

他讓我覺得臉頰又開始疼痛,我還記得他打我一巴掌時,嘴裡說著對金錢的不屑……他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人?是不是所有的大人都像他這樣?不,至少我認識的梅納西太太就不是這樣,她時而和藹時而嚴厲,慈母和嚴師並重……

 

五月沒有回答,看他的表情就可以知道,他不覺得有回答的必要。我覺得在外面的世界待得愈久,愈能看見五月的另一面,那就是好強、自尊高,有時候他覺得對方說得不對或不合他意,他便會反嗆回去,我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可是這能突顯他的個人特質,對吧。

 

「所以你曾有過類似的遭遇?」我問,隨從之四本來想開口,車子突然轟的一聲,熄火了,他只好閉嘴。

 

十二月跳下了車,花伯伯第二,再來是阿直,他們在下面盯著我們,我立刻意會到,我們也得下車了。我站起身,感覺雙腳發麻,我全身靜止十秒後,才慢慢扶著後車板,輕輕跳下車。

 

我發現阿直又站在我身後,原本是打算接住我的,看來我又辜負了他的好意。五月在我之後跳下,他同樣雙腳發麻,他靠著我,先等麻意退去。

 

「你們吃了嗎?」十二月跑了過來,她手上拿著一大塊大波蘿,看起來好像比我們的大波蘿大了一點點。

 

「吃了。」我點點頭,她臉上倏地泛紅,接著將拿著麵包的手垂下,假裝自己也吃完了,這一塊是多的。可是我猜,她根本沒吃,她怕我們兩人分吃一塊麵包會餓,所以特意留著。

 

其實十二月是個貼心的妹妹,真的,我以前都沒發現。

 

「她只是因為自己一個人坐在溫暖的車廂裡,覺得不好意思罷了。」五月低語。

 

我偷偷笑著,忘了說,五月又多了一項個人特質嘴上不饒人。

 

「孩子們,旅途還愉快嗎?」花伯伯笑著拍拍我們的肩,他的大手又暖又厚,反觀我們,全身都冰冰薄薄的。

 

「還、還可以。」我不由得打顫,在這人煙稀少的鄉下小村,寒冷並不會減少威力。

 

「沒關係,到了晚上,你們就會發現,這次的旅行真是愉快呀!」

 

「我們要在這裡過夜?」

 

「當然,晚上才是重頭戲呢!」

 

「……是、是這樣啊……」

 

隨從們從車上搬下一大包、一大袋的東西,開始忙東忙西的,而我們三個孩子,只是佇在原地,一邊聽著花伯伯哈啦,一邊觀察四周。

 

這裡似乎是一處廢棄的三合院,斑駁的外牆以及地上蔓生的綠茵小草,再仔細看,三合院的屋頂除了有一個圓形的煙囪管之外,另一端還有不禁歲月催殘的塌陷屋簷。

 

最外頭的樑柱上嵌了一塊木板,上頭有著不甚清晰的標準中文字體,嗯,我看不懂,所以跳過。整體來說,這處廢棄的房子,在正午過後的陽光照射下,隱隱散發出腐朽的味道,比鹹菜乾的味道更令人難受。

 

這就是我們要過夜的地方了嗎?

 

再說了,晚上才是重頭戲,那我們有時間睡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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