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也懷疑過。不論是爬煙囪還是悄悄從窗戶摸進去放禮物,這實在太像是小偷的行為了。」十二月嚴肅的抿著唇。她的位置較靠近外頭,當月亮愈走愈接近我們時,她的臉就像是被昏黃的燈光照射著,輪廓分明。

 

「或許禮物裡頭也只裝了一粒種子。」我小心翼翼的拉開袋子,但它仍然發出了聲響,像是在抗議我掀開了它的衣服而讓寒風灌進它赤裸的身軀。

 

果然,一粒名為希望的種子落在我的手上。我不敢想像小孩子收到這樣的禮物會有多開心。

 

「這禮物太實在了。」十二月半是讚嘆,半是遺憾的搖頭。

 

「猜得出他們想做什麼嗎?」

 

「沒辦法,線索太少了。」五月搖頭。

 

十二月從我手中抓起那粒種子,隨手的將它放進牆角間,有層薄薄的沙土裡。

 

「我們還是得送禮物?」

 

「希望的種子會發芽嗎?如果會的話,我們不能不送。」我找不著水源來灌溉,「至少他們的家庭和樂。」

 

沒有人有任何異議,我們在窄路中持續待了幾個小時,月亮越過了我們的頭頂,漸漸的往另一方沉去,她的餘暉明亮動人,在我們漫長的等待裡,有好幾戶人家喜歡在這樣的夜晚外出散步,他們吃飽喝足後,一邊聊著天、哼著聖誕快樂歌。

 

我們必須隱身於窄巷更深處,才不至於被村人發現,這樣的行徑愈來愈像是個賊了。

 

等到夜深人靜,寒風漸歇時,五月悶悶的開口:「行動了,小天使們。」

 

我們拖著禮物袋走出窄巷,毫無人聲、影子的村子又像極了白日的蕭寂、荒涼,我們僵在路中央,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從哪戶人家下手——是送禮物才對。

 

「又餓又冷的,為什麼我們會落到這步田地?」十二月苦著一張臉,她現在連動都不想動了,一點力氣也無。

 

「因為四周都是田吧。」我試著打趣,可是肚子也傳來雷聲大的咕嚕聲。

 

「笑話並不能當飯吃。我現在真的開始懷念吳太太煮的飯……又香又美味……」

 

「討厭的吳太太,我都快忘記她了。算了,當我從沒記住過她。」吳太太的臉差一點就浮現在我腦海裡,但我緊急喊了煞車,那抹模糊的影像又馬上消逝。

 

「速戰速決,我們一人一戶,袋子先放在外頭,等禮物送完了之後,再到外頭集合。」五月一直在思考,最後他指派我負責駝著小山的老婆婆。

 

「不是只有老婆婆一個人住?」

 

「我不知道,說不定裡頭住著小嬰兒?」五月胡亂的猜測,他自袋子裡拿出禮物,一人一個,當他遞給十二月的時候,也沒多說話。

 

「一個巨嬰。」十二月說她看過一部動畫片,一個女巫養著一個巨嬰,簡直跟大象一樣龐大。

 

「我好像也看過,但是看幾分鐘後,就轉台了,那太不切實際,這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那麼大的嬰兒。」

 

「怎麼不說是魔法太虛假了?說不定是魔法把嬰兒變大的。」

 

五月面無表情的說:「巨嬰的猜測就等同於魔法的虛假。」

 

十二月作了個鬼臉,率先捧著禮物,往她負責的那一間三合院跑去。五月也走開了,我小心翼翼的走著,卻發現夜裡的腳步聲特別刺耳,我開始躡手躡腳的躲在老婆婆的外籬前,紫色的小花在月光的照射下,顯得清純可愛。

 

我沒再花心思在小花上頭,而是站在門口邊,窺視著裡頭,確定無人影也無燈光閃爍,我才悄悄的走進三合院之中。

 

客廳的高大木門上畫有威風凜凜、神采飛揚、氣勢嚇人的門神畫像,我不認為自己是作賊心虛,但是第一次看見門神畫像,難免心頭一震。

 

我禮貌的朝著門神彎腰鞠躬,請求祂保佑我們兄妹三人一切平安。我走過每一扇門,可能各個都由內上了鎖,我不敢主動旋開門把,免得突如其來的聲響吵醒了老婆婆或者是其他人。

 

看來看去,我也只剩下從窗戶往內看的這最後的方法了,我從ㄇ字形的右翼開始,裡頭的擺設看來似乎是廚房,不可能住人。接下來是三合院中的主體,一整排橫形的房間,除了中間的客廳以外,每個房間裡頭也都黯淡無光。最後的希望,我搖著手中的禮物,裡頭的希望種子正在滾動。

 

ㄇ字形的左翼,裡頭透著小夜燈的光芒,那是微弱的光線,隱約的只能看見床上的一團人影,似乎,並沒有小嬰兒或是巨嬰的蹤影。

 

我飛快的退至外頭禮物袋旁,其他二人都還沒結束他們的任務,我不知道該進行下一間三合院的探險還是在原地等待他們。

 

幾分鐘後,十二月從黑暗中閃出,她朝這裡輕聲跑來,手上的禮物早就不見了。

 

「禮物送出去了?」

 

「對,可是這家小孩子挺多的,一個禮物哪夠,所以我打算再拿幾盒過去。」她拿了三、四盒,接著又閃進黑暗之中。

 

我又等了等,五月也回來了,他手上的禮物同樣成功送出去了。

 

「只有老婆婆一個人住。」我像是在平述一個事實,可是我又聽見我的語氣之中,藏著不易發現的悲傷。

 

「在鄉下的村子,老年人口總是比我們料想的還要多。」他沒有提醒我收起同情,這話聽起來反而像是在安慰我。

 

「為什麼?」

 

「因為青年人口都往都市去了,就業機會比較多。」

 

「種田不好嗎?」

 

「養不活自己,或是厭倦這裡的生活吧。」五月猜測。

 

他拿起禮物,「走吧,這個村子雖然不大,但是要分完禮物還是得抓緊時間。」

 

我點頭,這次不等十二月回來,我抱了好幾盒禮物,先是和五月走在同條路上,接著他轉進一條小巷子,而我則繼續直直走,無形之中,我們已經為這村子分了三等份,村子的最邊側交給我,而五月負責中間,十二月則是另一端。

 

接連好幾戶人家,都沒有看見孩子的蹤影,所以我始終抱著禮物在路上鬼鬼祟祟著,好不容易來到這條路上的最後一戶,有好幾道小夜燈的光芒發散,屋頂上也有著一道小小圓圓的煙囪。

 

我打量著這煙囪,它就在ㄇ字形的右翼屋頂上方,四周根本就沒有可供攀爬的突起物或是椅子,況且,煙囪孔比禮物盒還小,我怎麼將禮物丟下去?

 

聖誕老公公根本就是童話!外國傳來的童話故事裡,聖誕老公公會從壁爐下溜出,偷偷的放下禮物,再從壁爐裡爬出煙囪!雖然會搞得一身灰頭土臉,但是,這裡的煙囪根本就不適合這麼做!

 

我突然覺得我們像笨蛋一樣,配合著另有所圖的花伯伯做事。

 

不管了,我將全部的禮物全放在門神畫像的下方,然後滿懷怒氣無處放的走回禮物袋旁。禮物袋已經消瘦了許多,裡頭大概也沒剩下幾盒了。

 

他們兩個還是沒回來,我抬頭望著星空,那幾個不知名的星座好像從以前就一直高掛著,它對著我眨眨眼,似乎也認同我的看法。意思是說,我不想送禮物了。反正我們也不可能真的領到薪水,那份合約根本就是在不平等的條件下簽下的!

 

我蹲在一旁,陰冷的十二月天,雖然天候良好,空氣中的水氣依舊充足,有幾次我乾涸的嘴唇上聚集了小水珠,它解不了渴,卻足夠令我振奮精神。

 

很奇怪的是,當我等了數分鐘之久時,另外兩人卻始終沒有出現,我摒除了他們被發現的可能,因為這樣的黑夜太安靜了,而安靜就等於沒事。

 

我瞪著黑暗中的任何一處,試圖從中辨視出誰誰誰的身影。我開始預知當他們倆回來後,發現我沒有將剩下的禮物送出去,一定是先來一頓罵,不管是十二月大聲指責,還是五月的板臉肅容。

 

突然,遠方傳來一陣狗叫聲,又急又亂,似乎有誰驚動了守衛家園的牠們,下一秒,另一聲狗叫聲回應了,兩方一來一往,不停的狂吠著,我心裡湧起一陣恐懼。

 

我花了一點時間才察覺狗叫聲是從十二月負責的那一區傳來的,我抓緊袋子,現在它的重量很輕,我一個人就可以搬動。我全身警戒,眼神在四周巡視,就怕在下一秒,會有村人衝出來查看,我想起花伯伯和隨從們,但是一點也不期待他們會跑來解救我們。

 

狗叫聲平息了,不知道是牠的主人安撫了牠,還是因為驚動牠的原因已經消失。

 

我不敢掉以輕心,可是腳下不自覺踩碎了樹枝,啪的一聲,我驚覺自己不能再待在明顯的路中央。

 

我感覺肩上一陣癢,我嚇得跳起,直到五月的臉龐映入眼簾,我才按下跳得老高的心臟。

 

「怎麼回事?」我緊張的問著。

 

「可能是十二月被發現了。」

 

「可是……狗叫聲停了……」

 

       「我們去看看。把禮物袋丟了,它一點用都沒有。」五月嫌惡的說著,我也是,一聽他說完,我立刻將它丟下,就像是將討厭的東西丟掉一樣,輕鬆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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