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自由家

第十六章  誣賴

因為警察先生堅持夜晚容易使人神智不清或是看不清真相，所以我們三人暫時被警察先生帶到村子裡唯一的一間小廟前，決定等天亮後再來好好釐清案情。牽著狗的叔叔跟在我們身後，他一雙小眼睛謹慎的守著我們，我們一坐在廟埕前的石階上，他也跟著坐下。

我們三人緊緊靠著，又餓又冷，可是我們有著自己的堅持，不管是為自己辯解或是要求食物，在天亮前絕不再開口。

當遠方天空漸漸由灰色轉為淺白色時，星星也黯淡了，只剩下太陽在那端探出頭，微微的寒風仍在吹拂，但我能預知今日的天氣肯定是怡人適性的。

我們在日出前的幾個小時前睡著，三個人的姿勢都沒變，雙腳傳來酸麻感，但我不敢妄動，就怕吵醒另外兩人。警察先生也睡去了，他一手撐著臉龐，握著警棍的手都泛著死緊的白。

而指控十二月就是歹人的叔叔(我想簡稱叫他狗叔叔)可能沒有睡，也可能比我還要早醒，他還是將我們守得牢牢，深怕我們一個不注意就逃了。他的黑色瞳孔在白日裡，顯得灰濁，冷酷嚴肅的臉龐彷彿在告知旁人，千萬別想惹惱他，否則吃虧的是自己。

我感覺十二在動，但是她還沒醒，下一秒，我對上了五月的大眼，經過了一晚，我突然覺得他瘦了不少，沒想到餓了好幾個小時，連身形也大受影響。

我有好多疑惑和難受想和五月分享，但是在狗叔叔的監視下，我和五月什麼話也不能說，我記得我聽過什麼「緘默權」？總之，保持沉默，以免說錯話可能導致情況更加惡劣。

在無可奈何之下，我轉移了視線，只得好好觀察這個村子。

早晨的空氣十分清新，視野無限寬闊，即使昨日已大致瞭解房子的外觀，我還是看見了，因為村內房子的排列幾乎圍成一塊圓型餅的形狀，所以當黎明來臨時，溫和的米黃色光芒照射在三合院的灰色瓦片上，像極了灑上金粉的甜甜圈，既可口又美麗。這是很難得的景象，我幾乎不能移開視線。

一直等到旭日上升而不再眷顧這片村莊後，我才將注意轉移到目前所處的小廟，昨天的我們不知道這間廟的存在。它其實不在村子內，而是位於聯外道路遙遠的另一端，獨自聳立著，也由於地勢頗高，所以剛剛才能夠看見三合院的屋頂，以及點點灑灑的金光。

我擔心移動會吵醒十二月，所以只好抬頭、轉頭，努力的將小廟看個仔細。和前天去過的大廟類似，這間小廟裡裡外外、牆上、龍柱上，全雕刻、漆畫著栩栩如生的美景、傳說中的神祇，雖然我看不懂大門扁額上頭提的金色字體，可是它整體的氣勢完全不因它是小廟而有所失色，尤其是巨大木門上的門神，比起家家戶戶的門神畫像更威風。

過了好久，村子裡漸漸有了生氣，路上可以看見日出而作的村人們，有幾個人好奇的上前詢問，只見狗叔叔對著來人簡單的解釋幾句，村人們便帶上了異樣的眼光，將我們判了罪。

警察先生因為吵雜聲醒了，他緩慢的起身，先伸了個懶腰後，才吆喝一聲。

「好了，好了，在辦案之前，還是先吃點東西吧！孩子們，你們一定餓壞了。」他嗓門很大，十二月突然驚醒，她跳起，我的手也被她拉得老高，這才發現，原來我們從昨晚就手牽著手，從來沒有放開過。

狗叔叔沒有異議，他跟在我們身後，警察先生在前，一起到村子裡的小早餐店，簡單的吃了一頓熱食。

我的肚子發出一聲細微的聲響，我猜它是喜極而泣了，因為美好的熱食，真是人生的一大好事。

「好了，孩子們，雖然我很不願意將你們當成嫌疑犯，但是有人向我，也就是警方報案，我們就得受理調查。我看你們臉色都很蒼白，而你，對，就是你，還瘦弱得很，告訴警察叔叔，是不是你們父母將你們丟棄？」警察先生指著五月，頻頻搖頭投以憐憫的目光。

「我可以肯定就是她，半夜鬼鬼祟祟的，我的狗也有看見！」狗叔叔惡狠狠的盯著十二月。

「嗯？」警察先生不理會他，只想從五月這邊得到他要的答案。

「對。」五月表現得很自然，一點說謊的神情都看不出來。

警察先生點點頭，狗叔叔則是臉色鐵青。

「那麼，你們是怎麼來的？」

「坐貨車來的。」還是五月說。

他又點頭，顯然對五月的說法很相信。

「那麼你知道爸爸媽媽為什麼要帶你們到這裡嗎？」他溫柔的問著。

狗叔叔立刻在旁邊插嘴：「他們三個是兄妹？看起來一點也不像！」

「我不知道。」

「所以，我找到你們的時候，你們才剛知道自己被丟棄？」警察先生心疼的看著五月，有一瞬間，我還以為他要將五月摟進懷裡，幸好只是我的錯覺。

「警察先生，你可別被這小孩騙了，他們如果真的被丟棄，為什麼是在這個村子？這個女孩子又為什麼半夜在我家庭院裡？」狗叔叔牽著狗，硬是靠前一步，我盯著腳邊的狗兒，牠一身黑，長得很普通，只有那一雙大眼明亮有神，這是我第一次這麼近的看見狗兒，如果是在夜裡見著了，牠的眼睛的確有嚇人的本事。

「我迷路了。」十二月小聲的說著。她的膽子又不知道跑去哪了。她一直躲在我旁邊，怕極了那隻狗兒。

「迷路？騙誰啊？」狗叔叔言語犀利，眼神更是瞠得大大，「現在的治安這麼差，誰知道妳是不是要來偷東西的？」

「我想要回去我們原本的地方，可是每一家三合院都長得一樣，所以、所以我才會走錯路！」

「說話結巴，這孩子是作賊心虛吧？」狗叔叔冷哼。

「我妹妹只是害羞了一點！」五月搶言。我身後的十二月僵住了，我猜她大概太感動了，聽見五月的真情告白，雖然只是情急之策。

「好好好！雙方先別激動。」警察先生卡在中間，兩邊都苦心的安慰。

「讓我再問問……你說她來你家是要當歹人，偷東西的，那麼請問你，你家有財物損失嗎？」警察先生轉身詢問狗叔叔，後者氣炸了，他不情願的坦承那時太黑了，他還來不及檢查可能遭竊的東西就帶著狗兒追出來了。

「所以你不能肯定她是歹人，好，先假定她真的是迷路了。」

他又轉頭看著五月，「現在，你能告訴我，你們的父母為什麼要丟棄你們？」

「如果我們知道的話，我們還會在這裡？」五月冷冷的回應。

「這……也對，那麼先假定你們的父母是有預謀而且隱瞞你們，擅自帶你們到這偏僻的鄉村，接著趁你們不注意之際，開車離去。這樣的假定有錯嗎？」

五月微微點頭。

「好，那麼，結案！」警察先生滿意的宣布，不只狗叔叔錯愕，連我也覺得有一些離譜。

他說了一大堆假定，也不講求真實性，就這麼草草結案？雖然這是挺合我意的。

「接下來我們就要考慮怎麼處置這三個孩子了。」他對著旁邊的人說，不知不覺中，他身旁、我們四周，已經聚集了無數個村民，有很多都是在外出工作之前繞道而來湊湊熱鬧的。

眾人竊竊私語，談話的內容幾乎都是我們三個，狗叔叔不斷的抗議，警察先生則是一口咬定小孩子很可憐，別再冤枉他們。

我以為事情大概就這麼落幕了，沒想到，遠方傳來一聲緊張的叫喊。

       「不好了！不好了！我家遭小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