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自由家

家裡遭小偷的這位太太穿金戴銀的，全身上下的行頭都價值不菲，她從轉角急急忙忙的奔出，二話不說便拉著警察先生往她家跑去，我們三個不可避免的，也被狗叔叔當作羊兒般催趕著跟上。

我們經過她跑來的那處轉角，迎面而來是一條可以容一台汽車駛過的小路，地上的瀝青凹凸不平，好幾粒碎石子更是鋪蓋在上頭，零零碎碎，看不出是刻意撒下，還是車輛經過時夾帶而來的，我必須費心腳下，以免被石子絆到。路的兩旁是一間間的三合院，我們經過了一家三合院，這戶人家正在撥弄鐵架上的鹹菜乾，陣陣味道充斥鼻頭，我趕緊大步大步邁開。

這四周的場景愈來愈熟悉，即使每一間三合院都長得很類似，但是我還是認出這條路就是昨天貨車駛進村子時走的路，村子不大，但是有好幾條小巷子四通八達的。

警察先生被帶進一棟透天厝之中，等我們抵達時，警察先生又走了出來，身上、頭上金光閃閃的太太也跟著走出，她憂心忡忡的看著警察先生。

「張太太，能不能麻煩妳把詳情告訴我，包括妳如何發現遭竊以及是何種物品遭竊，全部仔細的、慢慢的說清楚。」警察先生拿出隨身攜帶的小冊子和筆，嚴陣以待的看著張太太。

「好……我說，這一切都太可惡了！昨晚我先生因為在外地恰公沒辦法回家陪我，我一個人既然無聊又孤單，只好想說看看電影、吃吃自己爆的爆米花，我接連看了兩部電影，第一部電影很好看，那是在說魔法世界的紛爭以及正義的一方如何戰勝邪惡；在第二部電影開始之前，我先去洗了個香噴噴的澡，通常這時候的我一定會和我老公洗鴛鴦浴才對……唉呀，真可惜他不在，我也只好一個人匆匆洗完，不過這也花了我不少時間——」

她說得太詳細了，連生活瑣事也一併交代，雖然這可能是破案的線索，但是當她又開始說明第二部電影是什麼劇情時，我就把注意力移開了，我很驚訝警察先生竟然很認真的作著筆記，狗叔叔以及好奇而跟著來的村人們也同樣專注聽著。

十二月輕搖我的手，我馬上轉頭，只見她和五月都看著我，他們似乎是想透過眼神來與我對話。

五月的眼睛似乎是說：「事情不太妙，我們很有可能會被當作是小偷！」

「我也這麼覺得，畢竟只有我們三個外來人。」

十二月的眼睛閃著光，她眼珠子轉呀轉的：「是花伯伯他們！他們圖的就是這間透天厝裡頭的東西！他肯定早就計劃好了，就缺障眼法或是替死鬼，結果我們乖乖上當，他們把我們載到這裡，藉著聖誕節為由，把東西偷走了！」

「難怪他們不在乎我們的合約是不是蓋手印，一聽見我們是孤兒，似乎更熱衷了。」

現在想想，花伯伯他們一開始明明待我們粗暴，抓捕、綁架、威脅、利誘樣樣都來，接著是合約、出遠門、聖誕禮物，他裝出一付和藹的模樣，這所有的種種，態度轉變極大，我們被騙似乎也只是人之常情，因為我們不懂人情冷暖。

「可是他曾經說過，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我還記得隨從們犀利的話語。

「那是指媒體報導，我們現在是身歷其境，光是表面就夠我們吃不消的了。如今我們要想的是如何脫困，他們一定會把我們當成嫌疑犯，下場絕對只有移送派出所這條路！」

「我們不能去派出所，那是最糟糕的情況！我們才離開『十三』沒多久，可不能沒幾天就被送回去！」我眨眨眼，心底著急得很，卻又不能表現在臉上。

「討厭的老頭。」十二月輕輕一哼。示意我們將注意力拉回，那位張太太已經快要說到重點了。

「在我快要上床睡覺時，我突然想起樓下的窗戶似乎沒有鎖上，可惡，他們一定就是從那裡爬進來……那時我一邊哼著歌一邊下樓，老實說，我老公不在，我竟然也覺得愜意萬分，這是從我結婚後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這麼認為！」

「嗯，所以？」警察先生從筆記之中抬頭，他很嚴肅的請張太太繼續。

「太晚了！」她突然尖叫，那是種搥胸頓足也不足以形容的氣憤，「要是我早一點想到窗戶沒有鎖，他們就不會有機可乘，更不會……天啊，我的寶貝！」

「他們？妳知道有幾個人嗎？妳有看見他們的長相嗎？」

「一個、二個、三個、四個、五個，足足五個男人入侵我的家！邪惡的壞蛋！他們肯定覬覦我的寶貝很久了！我詛咒他們早日落網！」她張牙舞爪，四周的人開始竊竊私語，究竟是什麼寶貝讓她這麼痛心疾首。

我趁她吞吞口水之際，仰望了一眼淺藍色的天空，現在胸口很悶，好似千斤壓著，必須看著廣闊的天空才能稍微抒解，等她再度開口時，我才將視線轉回。

「我一到樓下，就看見不尋常的黑影在四處奔竄，他們翻箱倒櫃，就連我老公珍藏的陳年老酒也不放過。我大喊一聲，他們全都像鬥雞一樣跳了起來，就在我來不及報警以及撲在牆邊尋找電燈開關時，全部，他們一溜煙的跳窗而逃了！」

「然後，當電燈慢一步點亮時，我才知道我家裡成了什麼樣子！亂七八糟，就像剛經歷一場戰爭一樣！」

「所以是什麼東西被偷了？」警察先生問，他也跟我一樣，苦等不到她說明究竟是何物被偷。

「別急，我快說到了！」她斥喝著他，接著嗓音變得尖銳，像是早晨雞啼一樣，更巧的是，村子內，與她說話的同時，雞隻們全啼叫了，各分屬不同的家庭院落，卻一齊放鳴。

「我踢開地上倒落的木椅，衝到了放寶貝的地方，你知道怎麼了嗎？知道嗎？他們竟然知道我的寶貝放在那裡！那需要多麼纖細的視力才發現！天啊，我老公知道以後非常的生氣與難過，他說他正趕回來當中！」

「妳把珍貴的東西放在一樓？」

「當然！所謂敵暗我明，寶貝的東西放在房間或是保險箱是一般常識，但是我偏偏不照著常識走，我順順利利的將它放在一樓好幾年，從來沒有人發現或是知道過！更別說被偷了！」她抱頭痛哭。

「嗯、嗯，常識的確很難被打破。」警察先生勉強的點頭附合。

「不過，妳為什麼早上才來找我？怎麼不立刻報警？」

「我說過了！我打電話給我老公，他說他很生氣也很難過，他現在已經在趕回來的路上！」她瞪著他。

「打完電話之後呢？還是有很充裕的時間可以報警，我相信大家都明白，愈早報警，愈有機會抓到逃跑的竊賊！」

「我打的是長途的電話！我老公現在應該在飛機上了！」她看了一眼天空，接著看著警察先生說：「我真不知道那通電話又花了我多少錢！」

「很好，那麼妳能具體的描述失竊物的外形與它大約的價值嗎？」警察先生無奈的做著他人民保姆的工作。

張太太略有顧忌的瞄了他一眼，接著防備的眼神掃過在場的每一位，最後，她對我們有意見了。

「這幾個孩子是哪來的？我怎麼從來沒見過？」

警察先生嘆了口氣，悲憫的回著：「是可憐的孩子，被父母拋棄了。」

狗叔叔硬是和他唱反調，「是嫌疑犯！我半夜逮到他們的！」

張太太本來略帶同情的眼神突然變了樣，她厭惡的擺擺手，趕緊挪開視線，不再注意我們。

「好了好了，張太太，妳再不說清楚，天都黑了！」警察先生忙著幫她拉回正題，他換了個站姿，好藏起自己的疲態。

「急什麼！才天亮而已！」她垂下眼簾，再抬起時，已是淚痕楚楚的模樣，她嗓音變得粗啞，「當我知道它遭竊時，簡直是擎天霹靂！它雖然體積頗大，但是有它的存在，一直能溫暖我的心靈，填滿我從小到大的夢想！」

「是什麼？」

        「聖誕樹！是棵翠綠的聖誕樹啊！它的上頭綴著一顆閃亮純金打造的星星！而它美麗且強壯的枝幹上，則是掛滿了寶石、純金項鏈、珍珠耳環、純然無雜質的玉手鐲！它們是我的寶貝呀！嗚，回來啊，我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