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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個忠犬,又像個保護者,沒日沒夜的守在五月床前,禁止十二月以及西裝大人的靠近。

 

他們就像病毒,成天想著要加害我們;十二月則是甜蜜的毒藥,她很是憂心,卻又寧願相信她的爸爸有一定的苦衷。

 

或許人性仍是美好,對,只是有些時候,被權勢給蒙蔽了,但即使是烏雲,也總有散開的一天,所以、所以如果他們真有善良的一面,那我也只能在心頭祈願,給我們自由,讓我們自由!

 

「六月,你千萬不能想不開!」

 

十二月站在前方喊著,西裝大人則沿著五月的病床圍成圈,守的嚴密。要不是醫生禁止讓五月再出去吹風受寒,我肯定用扛也要把他扛走。

 

「我很好,不用妳擔心。」我握緊五月的手,冷淡的說:「妳既然覺得那人比較好,妳也覺得自由什麼的再也不重要,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妳可以走,妳放心的回去。」

 

我絕對不會後悔和十二月一起走過的日子,只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我才不是說自由不重要!我也不可能會放心的!你們、你們一個生病一個脆弱,我怎麼可能把你們丟下!」

 

「那妳叫他們走。」我看也不看她一眼,她現在又在落淚了,我不會心軟,我只要看著五月生病的模樣,以及她相信姓鄺的那雙眼神,那道視線,我就鐵了心,不會再將她納入我們追求自由的行列。

 

況且我一點也不脆弱,我還得撐著,五月現在就靠我了呀!

 

「我……我沒辦法啊,那是爸爸的人,他們也只聽爸爸的話,我哪有權力──」

 

「那妳就不要跟我說什麼放不放心的話。」

 

「六月,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真的想太多了,爸爸不會對我們怎麼樣的,況且現在我們的身份都曝光了……你沒看見那群記者?他們專門在寫八卦的,不管事實與否,最快今晚,報紙新聞就會報導了!」

 

「那又怎麼樣?」

 

「爸爸就不敢對我們怎麼樣了啊!」

 

「我不想相信他們。」

 

「你太偏激了,這樣只會讓事情更糟糕!」十二月氣呼呼的抹去淚水,「要不是醫生禁止,你老早就要拖著五月出去,然後讓他的病情更嚴重了吧!」

 

我緊閉雙唇,搓搓五月稍嫌冰冷的手,真希望他趕快醒來,我需要他給我一點主意,我不想再聽十二月說話了,她被牽著鼻子走,老早就是了。

 

「就算我──」我鬆開五月的手,輕輕替他將棉被蓋好,才正要反擊,病房門口那頭便出現了騷動,幾十名記者大人迫不及待的擠了進來,嘰嘰喳喳的,轟轟烈烈的衝上前來,盡是衝著病床上的五月大拍特拍!

 

「不要拍!」我擋在前方,飛快的推開一名記者,但後頭的湧上,一下子就把我擠開了五月病床邊,似乎是有人故意,我一再被推離,最後只能靠在牆上,看著這些虎視眈眈的大人朝著五月拍特寫。

 

總覺得心頭某顆石頭沉下了,好重,難以承受的壓迫感,我的一切都變得渺小、無力,尤其是看見生病中的五月還得被這群人拍攝,接著廣為人知時,我又有了同樣的疑惑,我們要的自由真的是這樣的嗎?

 

「你們再這樣侵犯人權,我就要報警了!」十二月的聲音淹沒在這群人之中,伴隨著悶哼與一聲哀嚎,緊接著,人群莫名的散開,只讓出位於中間的五月病床,以及摀著頭十二月,還有那圈出僅有的、小小的一片空地的西裝大人們。

 

「你們都聽著!」十二月抬起頭,挺著胸,揚起朗朗的嗓音。

 

所有人都聚精會神的看著她,有的攝影機還開著,有的竊竊私語。

 

「如果你們在乎這世界上的每一處弱勢,那你們就一定會發現我們的存在,而不是永遠都在追求八卦,永遠以獨家來撐起虛偽的版面!」十二月猛吸了一口鼻水,不甘的眼神狠狠的瞪過每一個專注她的記者們。

 

「所以請你們別再不禮貌的擾亂病人,該說的,我們一定會說,重點是,能不能先讓病人休息?」

 

十二月難得表現的沉著,她的視線穿過眾人掃向我,微微的點頭。

 

一陣譁然還有早就知道的驚呼聲,連我心頭也悄悄打著鼓,那是興奮還是厭惡的聲音?

 

「小妹妹,那這麼說來,妳是真的承認你們就是大富豪鄺正真的子孫?」

 

有人發問,十二月也不轉頭,直直的盯著我。

 

「我有任何一句話提到鄺正真這個名字了?」

 

她是想向我表達什麼嗎?

 

「是沒有,但這幾名保鏢都是鄺正真身邊的固定保鏢,如今卻在你們這三個孩子的身旁,實、實在很難讓人不連想在一塊兒啊!」

 

好幾個記者們異口同聲的喊著「對啊、是呀」。

 

「一切都等病人狀況好轉後,我們會向你們說明的。」

 

「那可以先透露是哪個方面的真相呢?」

 

「是鄺正真的私生子?還是鄺正真作了其他壞事,不得已收容了你們?」

 

十二月鎮定不答,任由幾名保鏢緩緩的將記者們往外推去,有名攝影師還趁機拍了門邊的我,我閃得快,閃光只在我腦後射過。

 

我相信今天的晚報就會有我的背影照出現,以及誇大的頭條,上頭或許是寫「三個孩子指控,鄺正真大富豪不是善人?」

 

「小姐,我們不能這麼做!」等我回過神,只見幾名保鏢滿是困擾的對十二月搖頭。

 

「拜託,只要一晚就行,給我們一點喘息的空間,我絕對、絕對能夠讓你們對我爸爸交代的!」

 

「不行,我們真的不放心。」那幾名保鏢特意將視線撇向我,我是有前科沒錯,但那一大票記者肯定還守在外頭,我不敢輕舉妄動……暫時哪裡也不敢去了。

 

「我能夠保證他不會再亂來,他也不是個超級笨蛋,不會連這種情況都無法判斷的。」沒人被十二月動搖,她也不肯死心,她繼續說著:「相信我們吧!現在也只能相信我們了,我們只是小孩子,更何況六月他也沒有受過教育,大腦思考不靈敏,不會想出什麼怪點子來麻煩你們!」

 

幾名保鏢頻頻視線交會,最後還是給了這個答覆:「小姐,恕難從命。」

 

「你們太過份了吧,我都這麼說了,難道你們叫我小姐是叫假的?」十二月暴跳如雷,她惱怒的瞪著我,她現在都把過錯推給我就對了?

 

「當然是真的。」

 

「那你們就不能通融一下?我們想說個悄悄話都不行?」

 

「悄悄話?」

 

「我想躲起來哭一下也不行?」

 

「小姐想哭?」

 

「對、對、對!有你們在,我非常不自在,拜託,能給我們一點私人空間嗎?」

 

「好吧,小姐,我們尊重妳,所以給妳半個小時,希望妳有能力將一切都處理好,不要辜負了老闆的期望與栽培。」

 

保鏢們紛紛拉好他們的西裝,筆挺的退出了病房。

 

時間有一時是靜止的,我們都摒息了,我感覺得出十二月正努力的忍耐著,但她還是先將五月的棉被蓋好,再拉上窗簾,小力的跺著腳。

 

「喂,我說六月啊,你……還在討厭我嗎?」她幾乎是過了十分鐘後,才說出她深思熟慮後的問題。

 

「什麼意思?」但我沒料到會是這樣的開場。

 

我不知道十二月跟他們要了半小時究竟是想做什麼,但她應該好好把握剛剛消逝的那十分鐘,而不是問這種老舊的問題。

 

「你難道不是從我們逃離『自由之界』開始就討厭我了?因為我成了你們的累贅。還是說,你從一開始,從你知道我是姓鄺的,是以爸爸的女兒的身份來到『自由之界』時,就討厭我,從心底的討厭起我!所以你現在才會把我隔絕在外,不相信我說的話,不肯相信我所相信的爸爸,是不是?」

 

她語氣平穩,可是眼眶打轉的眼淚又說明她內心的激動。

 

我一時說不上話,好像一開口,就會跟著她的情緒走,嘴巴開了又關,關了又開,最後才勉強的說:「沒有妳想的那麼討厭。」

 

但連我自己也不清楚這個答案是否真實。

 

「那你為什麼就不能試著相信我?五月現在因為發燒而昏迷,我們就應該以他的健康為主,放下一切成見和想望,讓他恢復健康。」

 

「還是,你一點不在乎五月的身體健康?」

 

「我當然在乎。」我們可是兄弟,是戰友!

 

「但你還是認為自由才是最重要的。」十二月這句話正中要害。

 

「這有什麼不對嗎?我和五月為了獲得自由這一天已經等得太久,還為了離開『自由之界』而向梅納西太太學了英文,怎麼可以這麼輕易的止住步伐?」

 

「所以你還是討厭我,非常、非常的討厭我。」

 

「我沒有。」

 

「你有,你甚至還在心裡以為,是我趁機聯絡了爸爸,對吧?」

 

「我沒有這麼想過。」

 

她快速的走來我面前,她又長高了,一瞬間拉長似的,她的視線與我平視,我可以看見她眼中的我,有些模糊,又有些清晰,只是一頭雜亂的頭髮以及髒污的臉龐讓我深刻的體會到我們曾經歷過什麼,又得到了什麼。

 

窗外刮起強風了,時不時的搖著窗,發出的咚咚聲響迴盪在我們之間,我幾乎以為十二月眼中的淚水是驟下的雨滴,拼命的打在玻璃窗上,浸染了四周,潑溼了衣肩。

 

「你可能也以為我討厭你們,因為我常惹你們生氣,老是以大小姐的習性來判斷事態,總是看不起你們渴望的自由,可是其實我內心深處有一點不一樣,我沒後悔來到『自由之界』,我高興自己沒錯過與親人相見的機會,如果再重來一次,我同樣會來到,我同樣會把你們當成哥哥姊姊。」

 

「我喜歡你們,真的……真正的,像家人一樣的喜歡,你們讓我知道,連自由這麼簡單的東西都必須用生命去獲得……所以我不想失去你們,任何一個都是……」她數度哽咽,我不由自主的遞衛生紙給她,即使她哭得很醜。

 

我感覺心頭有某道牆正在瓦解,它明明就像『自由之界』的邊牆那般高大,卻漸漸因為十二月的話、十二月的淚水而愈來愈低矮,但是,我從來就不知道那道牆是怎麼產生,又是如何在我心底扎根的!

 

「跟大人們回去也是可以的,難道你不覺得你們說的自由就像是永遠在心頭上飄浮的一座島嗎?你強烈的渴望,它就鼓舞你向前,載著你;你稍作休息,它便靜止不動。但是,它不會消失,只要你心中有它……」

 

什麼時候十二月變得如此坦率?令人驚訝不已,如果五月現在是清醒的,他肯定會滿臉懷疑,若是平常的我,也是會一個箭步上前,先量量她的額溫再說。

 

「好了,我想說的都說完了,也只剩下一分鐘了,如果你也想回應我什麼,就得加快,不然那些大人一進來,你還是只能沉默。」

 

她飛快的抹去眼角落下的淚珠,那種被看破脆弱又再度假裝堅強的個性,好像……好像曾經的我們,其實我們也不過是內心寂寞的孩子,想要自由,想要多一點父親的關懷或者注意,至少,也可能是親自瞧見父親的長相。

 

大概這就是三年前,我的心態開始轉變的起因。沒有人會願意在對父親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成長,那就像是被這個世界擺弄,隨波逐流。

 

我突然有一點瞭解,為什麼後來五月堅持要姓鄺的來了,那也是他下意識的把見著父親當作是解救我們的第一要件。

 

事情異常變得簡單,但知道自己的內心是一回事,對自由的執著又是另一回事。

 

「我……」我認真的盯著十二月看,她也摒息著……

 

「我很高興聽見妳說那些話。」

 

       我吁了一口氣,原來我才是最不坦率的那一個,五月一定會笑我沒膽,但我還不想示弱,回去也好,另作其他打算也罷,我都打算等五月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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