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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再回『自由天地』

原來任人擺佈是這麼消極又不乾脆的事。


在我和十二月一番不算激烈的討論之後,五月就醒來了,他終於退燒,臉色愈發紅潤,但他似乎神到連昏迷中也探知我和十二月之間不尋常的氣氛,識相的不多問。


「好了,來吧,我身體、心理都準備好了。」


我們坐在豪華長型禮車裡,車子急駛間,也不知已過去幾十個分鐘,十二月主動的坐在五月身邊,我則坐在他們對面,脖子一伸?哦,是等著被五月罵一頓!


「你為了什麼在準備嗎?」五月還有大病初癒的慵懶氣息,他顯然現在還不想動腦筋,所以才故意裝作不知道我在問什麼。


「我知道現在車子已經開很快,司機也不是我說停就會停的,而且現在的目的地可能……不是,是你絕對不想去的,但是我們……我,我是說我,在你昏迷的那幾個小時裡,我別無選擇!」


我說得很快,怕被人打斷,又被打斷後,會不知道如何接口,然後就又要重新蘊釀情緒。


「很好啊。」


「什麼?我有聽錯嗎?」


「你沒聽錯。」五月無謂的搖頭,他刻意挪動屁股,拒絕和十二月太過親近,這的確像他發燒前會做的事。


「我一定是聽錯了。我們一直都在逃離那個地方,現在又沒用的折返,難道你不生氣?你不會覺得我自作主張很愚蠢?」


「我比你更早。」


「什麼?」


五月輕輕揉著額際,他還會冒著汗,也不知道退燒後的他能不能承受這漫漫的路程。而且原來我們老早就離那個地方這麼遠了!


「我已經對我們的未來感到疑惑,尤其是當啤酒爺爺過世後,我突然有很多感慨,不論是不是因為我們的親近而使他滿足繼而安心離去,還是我們只是他即將離去前的一絲安慰,當我開始有這種『我們還是只能順應潮流」的想法,內心就開始有股聲音一直在鼓吹我,『回去、回去吧』!」


他雙手撐著頭,既苦惱又像釋懷,還有,他的嗓音愈來愈粗啞,好像就快成人了,和我的很像……又不太像。


「後來我就發燒了,我覺得身體累積了太多負面的情緒,當意志開始消弱,它就增強,罷佔我的身體,最後陷入昏迷。」


「你有了這種想法?」我不知我是驚訝,還是覺得自己被背叛,兩種感覺都在心頭拉扯,難道到了後頭,只有我一個人在堅持自由嗎?


「六月,我不想騙你,可是這次的生病好像把身體內所有的髒東西,以及討厭的想法,都隨著汗水蒸發了。」


「或許表面看來,是我們向姓鄺的妥協,但你若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我們的身份都曝了光,新聞、報紙、網路,這幾個專門流通資訊的管道肯定都擠滿一大票好奇的言論,這難道不能算是我們爭取自由的最後手段……最後一搏?」


十二月看不過的插嘴:「六月,你就別再鑽牛角尖了,你之前明明說過,多麼希望五月醒來給你意見、給你支撐,現在他說的話,你又一臉不敢置信,我拜託你,你可別當一個難搞的男人哦!」


「我不知道我能說些什麼。」我選擇閉上嘴,只剩下喉頭那一絲絲難受的壓迫感,或許我也快感冒了,心頭湧不上熱意,乾涸的嘴唇在這『回家』的路上,從來沒有溫潤過。

車子開上山頭了,彎延的山路還有那一片樹林都離我們愈來愈近,我們之間的氣氛愈發凝重,連呼吸都捨不得,只能無聲的等待車子停下,以及預料我們踏出車門,那些兄弟姊妹撲面而來的嘲笑或者輕視。


「六月,別這樣,我們不是沒收獲,即使我們回到原點,遭遇的一切也不會被消除,如果他們嘲笑,那也只是因為他們嫉妒,我們擁有的比他們還多。」


「這樣就好了,因為我們不可能再是以前的我們!」在踏出車門前,五月嚴肅的重重一喝。


他和十二月懷著氣勢,率先下車,我提起氣,跟在他們身後,彎腰,挺身,頭頂著藍天,鼻息間是久違的森林芬多精,眨眼幾次,還以為兄弟姊妹會在『十三』前擺出十足的陣仗,我還準備好了,要是他們嘲笑我,我就得表現得揚揚得意,假如只是不滿我們的行為,那我就只是站著給他們瞧,我曬黑的膚色、凌亂的髮絲、長繭的手掌,還有逐漸成熟的神色,應該足以威逼他們才對!


「怎麼回事?」十二月驚訝出聲,她跑進『十三』裡,爬樓梯的聲音響亮,在樓上奔跑的咚咚聲也是,來來回回,最後她帶著不解與驚恐跑了出來。


「沒有人在!」她喘著氣,她比手劃腳,指著她樓上、樓下,每一間可以打開的房間都查看過,沒有,他們不在!


「難道他們也逃出去了?」我不明白這座名為『十三』的空城為何突然孤寂,應該面對的卻不復見,我此刻心頭也一陣恐慌。


「不可能……」五月又一貫的沉思。


車上的西裝保鏢早已站在身旁,見我們都有些慌亂,這才有一人開口:「少爺小姐,請你們先進屋子裡清洗,並把重要物品帶著,我們馬上就要再前往學校了。」


十二月愣住,煞時愰神了,支支吾吾的問:「學校?為什麼要去學校?」


「現在整個『自由之界』已經沒有半個孩子了,少爺小姐當然也不能待在這裡。」


「一個都沒有了?那是什麼意思?」十二月聲音拔尖,我突然嚇醒,發現自己剛才也失神了,腦袋鬧烘烘,好多話都是左耳進去攪亂一番後又從右耳出去。


「就是這裡現在都沒有人的意思,少爺小姐請加快動作,因為你們已經落後許多,晚一點到,機會便比大家少了一點,甚至更多。」


十二月瞪著大眼,依舊不明白的說:「還是沒把話說清楚啊,什麼落後,什麼沒人,那他們去學校做什麼?」


「我們先進去再說。」西裝保鏢擺明了不再說明,一動也不動,五月走在當前,邊喊邊走進了「十三」。


進了屋子,才更感受到空淨淒涼的濃烈,但四周都沒有積累灰塵,地上還有從游泳池畔綿延滴落而來的水漬痕跡,桌上散落了一大堆鬼劃符紙,有人的拖鞋還是老樣子的亂丟。


五月上了樓,進了他的房間,然後我聽見了水自蓮蓬頭噴灑而出的強勁聲響,我和十二月互看了一眼,也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


我匆匆的自衣櫃裡拿出乾淨的衣服,有專屬於衣櫃的氣味,不好聞,但顯然每一件都是一樣,但至少都比我身上還要香。我衝進浴室,用力的扭開蓮蓬頭,逐漸轉溫的水柱打在我臉上、身上,好痛,這一切都真是事實,我們回來了,兄弟姊妹卻不知蹤影,做好的心理準備全成了廢物。


當我洗完澡,五月已經整理好一切的坐在我旁邊,他有意無意的看著我們當初被關著時挖的牆洞,那牆洞好像變得更小了,似乎有自我修復功能,不過那應該是我眼花了而已。


「我以為你會洗很久,沒想到這麼快。」我說,頭髮溼答答,可是一時之間找不到吹風機在哪,連毛巾也找不著。


「是你洗太久,已經洗了半小時。」


「這麼久!」


「剛才鄺曉香拿走你的吹風機,等一下就會還來了。」


「你東西都整理好了?」我坐在他身旁,望著門外發呆,自頭髮滴落的水珠浸溼了衣領,還慢慢的,慢慢的將胸口也惹得一片溼。


「還沒。」


「那你知道大家都去哪裡了嗎?」


「是學校,我聽見了。我猜,可能姓鄺的知道私生子的事已經曝光,便將所有的孩子都送去讀書了。」


「近百個孩子都去讀書?哪些學校能在短時間接納這麼多人?」


「我不知道,所以我連東西都不想整理。」


我驚訝的看著五月,他又是難得一見的頹廢。


我說:「但我們還是得走吧,他們還在樓下等著,我們不能再逃,也無法再逃了。」


「你們怎麼都突然變這麼消極了!」一把吹風機突然出現在眼下,十二月不予置評的哼聲,見我不把吹風機接下,索性丟在我懷中,她手上已經多了一個大包包,整裝待出發。


「前方再未知,也是正常的,未來不就是撲溯迷離的嗎?幹嘛妄加猜測,走就對了!」她撇撇唇的笑著,又說:「反正你們倆個就是沒有男生的擔當,才會一天到晚想那麼多,你們看看我,洗完香噴噴的澡之後,神輕氣爽,覺得天塌下來也一定會有人擋,放心,安啦!」


「因為妳比我們矮太多,所以天輪不到妳來頂。」五月嗆了回去,拍拍屁股,走回他房間了。


         我不想再和十二月搭話,逕自吹起頭髮,耳邊只有吹風機啟動的嗡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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