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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個語氣像老人的男生,是住在「自由之界」裡的「十二」裡的孩子,但他們不是像我們這樣以出生年月來辨別,他們有各自的稱呼,很早……從很早開始,他們就懂得為自己取名,即使不認識字,他們的名字依舊好聽,好記。

 

發音是竹,那個男生就是取這個名。當下課時,其他男生邊喊著他的名字邊經過我桌旁時,我曾經好奇過,是哪個字,竹?築?

 

直到他半是鄙視半是得意的提筆將「築」字寫在原本要賣給我的那張紙上時,我也才從上頭知道,他自動冠上鄺先生的姓,成了「鄺築」這個人了。

為什麼他能這麼簡單的接受一個從來沒盡過父親義務,只是提供食物、住所、娛樂的人呢?

 

「哦,他就是住在『十三』的人?」鄺築身旁那幾個男孩都和他一般矮,可是一群人的氣勢就是不同,有挑釁意味,轉頭抓著我的眼神,也滿是輕視。

 

「聽說是叫六月,然後又自己取名叫Idaho的『哥哥』。」鄺築冷冷的笑,還加重最後兩個字。

 

「長得不怎麼樣嘛。」

 

「名字也取得不怎麼樣。」

 

「感覺是個很孬的人。」

 

「根本就是吧!」

 

我還沒來得及理會他們的冷言冷語,上課鐘又再度響起,他們有禁忌似的一同閉了嘴。

 

太緊湊的上課時間,甚至一度因為沒有紙筆而覺得乏味可陳,突然,在我手托著下顎且一不小心失了神時,一張紙條遞來我桌上,我翻開來一看,隨即又有另一張傳來,有的從我前方偷遞而來,有的從左邊,僅僅是兩個方向傳來的紙張,卻愈來愈多,有如從四面八方襲來的飛箭,抓住第一個,卻抵擋不住後頭的幾十射。

 

幾十張裡,幾乎全是空白,偶爾夾雜一個不成形的字。這難道是對我的歡迎方式?還是見我沒有紙,所以全都自動的送來白紙?

 

講臺上的老師彷彿看不見這一切,他不想淌渾水的神情像極了,「我就是這麼竭盡所學的教導你們,成功成仁都在你們自己了!」

 

我或許真的來到了不起的地方了,一群各有心思的學生,一個不管事只顧著教導的老師,我真的能在這幼幼班裡學到更多、得到更多?

 

我打開最後一張紙,裡面寫著:「大一歲沒什麼了不起。」

 

這擺明了就是有人在挑釁。

 

我抬頭看去,好幾個人都往我這偷瞄著,好有我在明敵在暗的壓迫感,壓根沒有人歡迎我加入這個班級!

 

也對,幫我們分班的老人說過,這裡是競爭力激烈的地方,如果想出人頭地,就得認真的讀書,努力的爬上去!

下了課,一群人再度擠了上來,他們就是認定,如果沒有好好的用言語羞辱我一番,是無法睡得安眠,過得輕鬆的。

 

「喲!你這個誰誰誰,不是也上過新聞?」我的鄰座鄺築,他故意搞風趣的和一旁的女生說話,只用一根指頭指著我。寫「大一歲沒什麼了不起」的人會不會就是他?論年紀,他符合;論態度,他此刻的確也符合。

 

「新聞?」那名被迫搭話的女孩子倒是不清不楚。

 

「說是新聞也還好,一則小小的報導,就是在說某些人自以為悲慘,在外頭幹些見不得人的『好事』後,被警察逮個正著,然後記者爭著播報而已!」

 

那女孩雙眼又大又分明,直直的瞅著我看,我頓覺滿臉發熱,但我確定是因為那個鄺築說的話。

 

「你怎麼會知道這麼詳細?」那女孩開始好奇了。

 

我愈看她,愈覺得和鄺曉香長得相似,該不會也是「妹妹」吧?

 

八成……不對,是九成九的可能,老人也說過,這裡面的人幾乎都是鄺先生的子女,只有少數是外面的企業靠關係送進來的。

 

「我們的『哥哥姊姊』的糗事,做弟弟的怎麼能錯過呢?對吧,你們說是不是?」鄺築冷笑,一旁的幾個男孩也一同附和。

 

「其實你還沒這個資格進這個班呢,那個叫五月的也是,論中文,你們一字不認;論英文,你們也只是幼稚園等級。其他的呢?什麼都沒有,身無長處,能進來這裡,完全是靠你們在外面胡搞瞎搞,爸爸好心可憐你們才讓你們有個地方待!」

 

鄺築說得高亢,他儼然成了這個班的頭,所有人都跟著點頭,我剎時成了汪洋中的孤島,無力無援,明明我什麼話也沒說,卻一下子就招致這麼多不懷好意的視線。

 

他們是忌妒我們曾經出去看過這個世界,一定是這樣。我絕對不是安慰自己,作為姓鄺的孩子,有哪個是有自由的?他們在進這個班之前,誰不是被困在哪一棟房子裡?

 

「所以他就是六月?」那個女孩好像現在才回神,不敢置信的望著我。

 

「對!五月在隔壁班,聽說他們兄弟默契很好,現在被拆班了,可是這個六月又老是不說話,我看默契好一定只是個藉口,因為六月總是乖乖聽五月的話,哈!」鄺築又一陣嘲笑,這下子惹得全班又是大笑大鬧的。

 

「這可一點也不好笑。」女孩繃著臉,馬上嗆了一句:「別以為你上次在這個班拿了第一名,就以為你真能升上去,自得意滿絕對不會是成功的第一步。」

 

鄺築被訓的滿臉鐵青,他不過比我小了一歲,卻好像已經是出了社會,被世俗染黑的雙眼已經看得出嫉恨,我有點小小驚嚇,也有一點擔憂,我是不是在外面待了幾十天,眼神也是這樣了?

 

我環繞四周,沒有任何可以反映的鏡面或是物體,我看不見我自己,深深的覺得無力。

 

但我也不要我像以前一樣純真無知……好矛盾的心態!

 

「上課了!」老師在黑板前敲著,一群人瞬間散開。

 

到最後,他們幾乎是每次下課都來找我的碴,新來的我理所當然的成了娛樂,任由他們一來一往的說著,一句話也沒有反駁。

 

直到一天的結束,老師宣布明天再繼續上課時,我第一次覺得,上課很累,比玩電動還累,即使我沒動什麼腦筋,即使我手頭上的白紙因為沒有筆而依舊是白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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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sterAndAster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